那人黃巾氅服,作道家打扮,方臉頦下須長,歲約中年,令人一見,頗有幾分仙骨之風。段正淳驚疑不定,院中怎地憑空出現一人,他適間已經遍訪過幾間屋子,裡頭並無人跡,然此人卻從屋子大大方方出來,難不成他懂隱身之術?
刀白鳳忽見此人現身,面上已無半點人色,隻嚇得兩腿哆嗦,心頭悶著一口濁氣,急跳加劇,唯一的念頭便是丈夫。她不及解釋,回頭雙手按在皇爺的兩肩前,運力一推,嘶喊道:“快走!”
段正淳正納悶,又稀裡糊塗被刀白鳳這麽一推,雙足悄然離地,不覺往後疾退。哪知路當中置有一石,後腳跟磕絆而至,一個不穩向後就跌。刀白鳳這一下力道可不小,段正淳跌地之後,就地又滾了幾滾,力道這才消殆。
刀白鳳瞧著心急,頓足一歎,心道:“難不成當真是天意,我夫妻二人命該遭此一劫?”既然敵不過天算,也唯有靜觀其變了。
段正淳吃痛爬起來,有些受罪,不愉問去:“鳳凰兒,你這是何意?不歡迎我來,我走便是,又何故趕我?似你這等絕情,我……”話到一半,見她一臉犯難之色,又不忍心說下去,一瞥那老道,指問:“他是何人,為甚麽與你在一起?”
刀白鳳慌張,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連使眼色,叫他盡早離開,切莫惹禍上身。皇爺一見之下,曲解了妻子之意,隻當她如此吞吐,有意隱瞞,再觀老道相貌,好生脫俗,實難一見的仙風道骨,頓生一分親切之感。
回想往昔,感歎其兒段譽的身世,念及妻子刀白鳳的背叛,還有她死也不肯招出那個男人的下落。如今一見老道,又覺刀白鳳這等遮遮掩掩,心底忽生一念,不由脫口戟指:“莫非他……他就是你那個……那個……”狠狠咬唇,他說不下去了。
刀白鳳一愕,淚起雙目,眼巴巴望著丈夫:“你說甚麽?”心下懷恨,丈夫居然冤枉她和眼前這個老道有染,是可忍孰不可忍,咬緊牙唇,就要相罵。
豈料那老道忽然哈哈一聲大笑,聲震四野,只見群鳥驚棲,紛紛逃竄。段正淳震驚,魂顫:“此道好深的功力?”聽得老道笑說:“段皇爺,老夫雖然好色,但對上了年紀的女人,一般不感興趣。”段正淳愕然,心忖:“想那二十幾年前,鳳凰兒也是水出芙蓉,如今年紀大了些,你自然會這麽說。”於他之言,完全不信。
老道冷笑,瞧出皇爺的心思,說道:“尊夫人雖然風韻猶存,身段也好,但她不是老夫喜歡的類型,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既來之則安之,快屋裡請吧?”
刀白鳳臉蛋羞紅,聽老道說甚麽風韻猶存,卻不是喜歡的類型,足足證明了她的清白,不免有如二八的少女羞於見人。又乍聽後言,心神一慌,催促道:“淳哥,快走,此道不是個好人。他留此,就為了抓你!”
“抓我?”段正淳愕然,隻想:“我與他素不相識,為何要抓我,基於甚麽目的?”刀白鳳來不及解釋,隻催丈夫快點走。然而段正淳便似傻了一般,硬是愣著不動。
老道當真怕他在刀白鳳蠱惑之下,偷偷溜走,屆時自己計劃落空,不免好惱,罵去:“你這個賤人,想放他,送你兩字:沒門!”話落,不容分說,向段正淳撲來。
刀白鳳大驚,急了,蹂身回上,欲要阻下他,騰出一點時間好給丈夫逃跑。不料她才回身,已被老道窺破意圖,隻把大袖一甩,刀白鳳就抵擋不住,砰的一聲徹響,胸腹中招,啊喲掀往一旁慘倒。
老道不去瞧上一眼,繼續往前。刀白鳳哇聲口中鮮血噴出,半撐著身子,眼見他要去傷害丈夫,不及想,手腳並爬,一把抓住他的後腳跟,深深用力托緊,不讓他去。老道虎軀一震,後足提不上來,有些著惱。
他回眸狠狠一橫,目露凶光:“快放手!”刀白鳳搖頭,死命苦撐,就是不放。老道動怒,罵去:“你個賤人,去死吧!”左腳回旋,抬得老高,狠狠一下,鞋底就要往刀白鳳背心踹去。
老道出腳渾無善念,這一腳下去,刀白鳳非死即殘。說時遲,那時快,段正淳狠狠踢破柴扉,躥了進來,縱到二人跟前,他翻身一滾,即抄起地面的愛妻,貼面向一旁滾開。老道一腳落空,等踩實地面,那裡竟凹下一個鞋印,土裂泥濺。
段正淳一心護著愛妻,不讓她受半點傷,摟實在懷裡,此刻停下,刀白鳳身子壓著他的手背,手肘掠滑地面時,不覺一麻,似乎傷到了筋骨,皇爺眉頭一皺,極力忍著疼痛,不及起身。
刀白鳳又見老道招來,不知何時,此道手上已多出一柄拂塵,招狠毒辣,女心頭一慌,隻喚:“小心!”雙臂一抄,跟著鳳騰顛鸞,以她自個的身子,硬生生接住了老道的拂塵。
聽得響一聲,刀白鳳肩背被老道手中拂塵掃中,她哇的一聲,胸膛後挺一下,面色瞬間慘白,口中一些血絲又次滾出。段正淳隻嚇得心驚肉跳,顫喚:“鳳凰兒,鳳凰兒……”刀白鳳喘息,隻趕他:“淳哥,你……你快走,妖……道好……生利害!”
段正淳雙目一閉,老淚縱橫泣聲道:“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想不到你不顧性命,為的只是我,鳳凰兒,我……好生慚愧!”刀白鳳淒苦一笑,欲捂丈夫的嘴道:“不……不消說了,你能明……明白就好!”
段正淳抱著愛妻,隻管痛哭:“我……我好傻,已有你這麽好一個賢妻,我還不知足,仍到處拈花惹草,這……災厄都是我引起的。”毅然做了一個決定,放下刀白鳳,回頭站直身子,挺胸道:“我不知道你我之間有何恩怨,你既然要殺我。好,段某人任你處置便是,只是……”
他頓了一下,又道:“在我臨死之前,能否提一個要求?”老道聽著有趣,隨口問:“甚麽要求?”段正淳深深望了愛妻一眼,回頭道:“你能不能放了她,此事跟她沒關系,你要殺就殺我一個人好了。”說時閉上雙眼,待死。
刀白鳳慌了,掙扎爬過去道:“不,不,求你不要殺他?”喊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