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星鬥轉,一晃天曉。劉進拉開柴門,自柴房內走出,立於階前一展筋骨,萬裡浮雲澄清,一片空明,晨曦早上,盈暈灑下。雨已停,積水也悄悄漸退,萬物洗新,山徑崎嶇泥濘,好一番更新之象。
靖安王一挺胸膛,大吸幾口空氣,胸中鬱悶一掃而消,甚是愜意,心道:“雨停了,天也亮了,該開始下山了吧?”念此轉身,就要去尋梁雪,豈料這時,忽聽“啊”的一聲慘叫。
此音既驚且怖,乃出於夫人之口,其慘越過原野,久久不散,劉進一驚,隻當發生了甚麽事,發足便奔。孰知此時,廂房的阿紫被吵醒了,她拉開門,雙眼迷糊道:“大清早吵甚麽,殺豬一樣?”劉進一愕止步,回頭見其模樣,也不好說她,不覺走了。
他推開正中那扇門,卻見刀白鳳驚坐在榻,一臉漠然,只是渾身上下都長滿了紅紅的疹子,像小孩出天花一般。梁雪一旁伺候,手腳慌亂,也不知如何是處,看見劉進走入,喜叫:“進哥哥你來啦,快看看夫人怎麽了?”
劉進近榻細查了一遍,他於醫道不通,唯有硬著頭皮答:“觀其形,審其氣,該是……該是……”梁雪急問:“該是甚麽,你倒是說呀?”劉進無奈,微一躊躇說道:“我看像天花。”
刀白鳳魂顫,瞪著那一雙大眼珠子直盯劉進,唇顫:“你確定?”劉進不好說,他不通醫理只是懷疑,正欲說詞,就見刀白鳳罷手道:“甚麽也別說了,快快,你們倆都快出去,這東西它會傳染。”
梁雪不放心,上前一步道:“我們走了,你怎麽辦?你傷勢未好,今又……”刀白鳳叫斷:“別再說了!”隻催促,“我不是小孩子,懂得照顧自己,茅屋裡儲有水糧,我生活個三五天不是問題。眼下天晴了,去尋找你們的父皇才是正事。”
梁雪叫道:“不,尋找父皇消滅惡道重要,但夫人你同樣也重要。叫我們棄你而去,我心何安?”刀白鳳急慮,歎息一聲:“雪兒,你心地太善良了。帶上我只會是你們的累贅,如今我身負重傷,別說行走不便,就是身上這疹子,它也會傳染。”梁雪搖頭:“我不怕!”
劉進點頭附和:“對,我們都不怕!父皇此次出宮,隻想與你一見,求得你的原諒。如今他被惡道挾去,倘若得知你的情況,我們要撒手不管,他該有多傷心啊?”刀白鳳淚如線滾,無力勸阻:“不消說了,不消說了,你們都給我出去。”
二人眼見她情緒這等激動,若再說下去,只怕此女為了消除後慮,生出甚麽不好的念頭可就不好了。當下也隻好順從她之意先行出去,然後再想他法。二人心思一致,互視一眼點頭,梁雪道:“夫人,您好生保重,那我們先走了!”即退了出去。
正要跨出門檻時,撞見了外來的阿紫,她啊喲一聲呼痛,罵去:“要死啊你們倆,冒冒失失!”摸了摸下巴,一臉精怪。
梁雪乍見此女,忽然靈光一閃,想起昨夜她自告奮勇為刀白鳳解穴,當時便覺得奇怪,她怎會那麽好心,時下想來當中必有古怪。記得阿紫向來是毒藥不離身,打不過人家或者想整人時,對方往往不知不覺著了道,令人防不勝防。
眼見刀白鳳紅疹子出多,二人皆不通醫理,無法判斷疹子是真是假,與天花有無乾系?但諸多疑點都證明了一事,刀白鳳突然出疹,與阿紫脫不了關系。
梁雪咬牙切齒,一把將阿紫提起奔出屋外,擲於院中。阿紫屁股跌地吃痛,拍拍手爬起來,面苦加:“嫂子,你想幹嘛,要謀殺啊?”劉進著急趕上,欲要求情,梁雪阻止他,鳳目隻瞪阿紫,伸手道:“拿來?”
阿紫委屈,說道:“拿甚麽?”梁雪冷冷道:“解藥!”阿紫心中一顫,面上卻不動絲毫聲色裝傻:“嫂子,你說甚麽呀,小妹哪裡有甚麽解釋?”
劉進狐疑,正要說話,又被梁雪阻止,直衝阿紫怒:“少要裝蒜,我雖不知你在段夫人身上下的是甚麽藥,居然可以和天花媲美,但是我敢肯定,解藥一定藏你身上。”劉進大驚,詫道:“甚麽?原來刀白鳳身上的紅疹,是你搞的鬼?”
阿紫撅嘴,不服氣道:“甚麽嘛?嫂子她冤枉我,怎麽連三哥你也不信我呢?”劉進一愕,這個倒沒想過,只因他對梁雪之言,一向視若玉旨,從不曾懷疑過,眼下聽妹妹這麽辯解,不免疑竇叢生,回眸向梁雪望去,想問問她是否有誤會。
阿紫得意,又續道:“話說抓賊拿髒,捉奸在雙,你有甚麽證據說我下毒?”梁雪抿唇,冷冷一笑道:“段夫人便是證人,記不記得昨晚你自告奮勇替她解穴,當時我和進哥哥都聽到了她的慘叫聲,晚上你故意不與我們同屋。夫人穴道解開之後,睡覺前她跟我說,總覺得身體有些癢,體內好便似有許多小蟲在爬。”劉進仔細一想,是有這麽一回事。
此女頓了一下,又道:“當時我不曾多想,隻當她傷勢過重才有的假象,豈知現在果真出了事。”語氣轉緩,“阿紫別鬧了,人命關天,眼下父皇下落不明,急需追尋,就不要自己人內訌了好不好?”
阿紫不領情,屑然道:“這只是你的片面之詞,不足為憑。你也說了你整晚都陪著她,最有下毒嫌疑的可能是你。”梁雪生氣,不愉道:“阿紫,我好心勸你,你反倒誣賴我,如此狼子野……”阿紫冷笑:“誰是誰非,莫要過早下判斷。”
她換了口氣,心下一動,轉問靖安王:“三哥,我二人的話,你到底相信誰?”劉進左右為難,過了片會,他一咬牙將心橫起,說道:“我相信嫂子!”阿紫不甘心,更加不服氣:“憑甚麽,我可是你親妹妹,你不信我反倒信她?”
劉進吸了口氣,毅然道:“但她也是我親嫂嫂,而且主要的一點,她不懂醫,更不會製毒害人。像類似天花這等高明的配方和製法,別說是她,就是二哥或是蘇星河、薛慕華等只怕也難以製出此藥。”
阿紫冷笑:“你的意思是說,我是陰險毒辣之人?”劉進搖頭:“別偪我,我不想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