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夕陽悄悄墜下西山頭,黃昏將近,宿鳥歸巢,路人斷途,各安己家。大理城陷入一片寂靜,炊煙嫋嫋,米飯香繞。須叟飯罷,夜市盈熱,燈火普映,載歌載舞狂歡,自得其樂。自段正淳登基以來,在其子梁蕭的協助之下,又譜寫了另一個盛世。
皇城內院二老居所,晚飯已擺,只等用膳。梁老安排孫兒給奶娘照料,一人宴席獨酌,甚覺寂寥,以前有兒子在的時刻,總覺得他煩,如今一去半載,不捎個音信回來,說真的倒有幾分想念。女兒天天外出盼夫歸,留下二老相處,若無孫兒膝伴,只怕這日子難熬。
今晚銀川親自下廚,替夫家為二老盡份孝心,最後一道菜已上。只見公公在喝悶酒,婆婆卻不見來坐。略一回首,就見婆婆佇立門口,仰望空際,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銀川暗自搖了搖頭,揉身盈上,叫一聲:“婆婆,該吃飯了!”
李柔一愕回神:“就來!”抹了抹眼角,原來不知不覺竟有晶瑩濕眶,為了不使丈夫與兒媳看見,極力飾掩。銀川上前,拉過婆婆的手:“您是不是在擔心雪兒?”李柔忍下煩惱:“天都這麽晚了,她怎麽還不回來?”
銀川未答,卻聽梁老嚷道:“等不到人,她自個會回來,你瞎懆心甚麽?”李柔有氣:“我自個的女兒,哪能不懆心,哪似你不聞不問,光顧著喝酒。喝,我叫你喝!”胸中來了氣,火趕過去,一把奪走丈夫手中的杯子:“你甚麽時候也好上這一口了?”
梁景歎息:“夫人,把杯子還我?”李柔生氣:“不還!”梁老甚覺尷尬,想他堂堂一個男人,老被妻子管束,少了諸般自由和樂趣,也有些惱了:“你到底還不還嘛?”
李柔在丈夫右首的凳子上重重坐下,悶聲道:“不還,你聽不懂漢語麽?”此老焦急,卻又計無可施,對這妻子那是又敬又愛,有時甚至有幾分怕她,但當著兒媳之面,氣勢豈能軟弱,咬牙道:“你到底給不給?”那妻不睬。
此老氣大了,火填吭臆:“不給是吧?好!”李柔美目瞅他:“就怎樣?”此老氣炸,站起身來,額上青筋暴跳:“我就.我就”虎目閃爍,瞅見宴席上的酒壺,快速奪入手,深笑:“我就用它喝!”果真嘴對嘴,痛飲了起來。
李柔初始一愣,繼而咯咯嬌笑,連一旁的銀川也忍不住掩嘴,卻不敢當面笑出聲,心道:“想不到公公如此深愛著婆婆,李女俠如此激他,不留絲毫余面,此老也忍得下氣。”都說懂得忍字訣的男人,準是個好丈夫,轉念一想:“若是蕭哥對我亦能處處忍讓,似公婆一般恩愛,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又見公公光喝酒,不吃菜,有意調解,趨上勸道:“爹,別光顧著喝酒呀,空腹挺傷胃的。來,嘗嘗媳婦的手藝!”一面盈笑,一面給公公夾菜。
此老將酒壺一頓,停了片刻,老目顧轉,極為感動:“還是你比較孝順,不似雪兒,一門心思只在蕭兒身上。”也不客氣,開心吃了起來。
李柔面色一僵,突然“呀”的一聲大叫,梁老速速放下碗筷,有幾分不愉:“我說夫人,你這一驚一乍的,還讓不讓人吃個安心飯?”李柔惱去:“老頭子,你就知道吃!”罵了這一句,轉問銀川:“雪兒回來了沒有?”
銀川抬頭,往門外望去,但見夜高深沉,除了宮娥,不見梁雪人影:“還沒!”李柔擔憂:“都這麽晚了,還沒有回來,該不會出甚麽事了吧?”叫,“老頭子,還不快叫人去找找!”
此老聽了,仔細一想,也覺事有蹊蹺,沉吟:“按理說這個時候,女兒該回來了,莫非.當真”李柔上前,焦急拽丈夫衣領:“老頭子,你倒是快派人去找呀!”此老險些窒息,劇咳幾聲:“好好咳老夫馬上派咳人去找!”李柔歡喜,這才放開他。
梁景身子幌了幌,銀川搶上相攙,安慰道:“爹娘莫急,依兒媳看,雪兒定是有甚麽事給耽擱了,不如我前去看看?”李柔大喜:“好啊!”轉念一想,“要不我和你一塊去?”
銀川婉拒:“娘,您放心,我一人去去就回,很快的。您留在家照顧爹!”李柔咬唇:“老酒鬼有甚麽好照顧的!”銀川笑笑,見李柔握住自個的手,語重心長道:“銀川,那偏勞你了!”銀川腦袋輕晃:“娘,您說哪的話,咱們都是一家人!”李柔眼眶一酸,感動:“路上小心!”銀川頜首,就出門去了。
但見她足下輕移,便飄去老遠,轉瞬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柔感歎:“看來師伯的本領,已得到了傳人!”感慨之余,聽得丈夫叫一聲:“夫人,不如你也來陪我喝一杯?”此女回頭,目光狠狠瞪去,看見丈夫似醉非醉,非常地生氣,就端起面前一杯酒,狠狠向他潑去。
此老頃刻濕了一臉,甩了甩頭髮,目光泛疑:“乾甚麽呢你?”李柔切齒:“醒醒吧你!不能喝,還學人家賣醉!”此老醉語:“我沒醉,老夫還能喝,不信你瞧!”半晃著身子站起來,搖搖擺擺,手裡還提著一個空酒壺,俊眼迷離,滿臉酡紅。
李柔氣也不是,惱就更加不是,只在埋怨:“三杯下肚,就醉成這樣,能得你!”過去扶他,豈料丈夫醉囈幾句,砰的一聲身子軟下,趴在桌邊,就呼呼睡著了。
此女好笑,不過如此一來,心中倒像松了口氣,忖道:“好好睡吧,等酒醒,女兒也該回來了。”經丈夫如此一鬧,也沒了胃口。
夜裡風涼,菜冷卻得特別快,為了不吵到丈夫,也不喚宮娥前來收拾,隻回房取來一件披風,輕輕蓋在丈夫身上,甚是欣慰,當下退去一旁,苦苦守候。
眼見戌時已去大半,又坐等一會,就快交接亥時,心道:“銀川去了那麽久,怎麽沒有一丁點消息?”坐立不住,走出了門外,望著深夜之空,默默祈禱:“過往的神靈在上,請保佑我的女兒和兒媳平平安安,信女在此多謝了。”念罷,朝天禮拜。
突然這時,凜風響起,夾送而來一句:“柔兒,你是在迎接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