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的夕陽西墜,層層金黃籠罩著整個莊子,茶花依舊,四處飄香。慕容複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將下來,隻覺內力一點一滴地在抽離自己的丹田,俄而渾身酸軟,一點力氣也無,碰的一聲,側倒在地,呼呼喘息。
仲逍遙驚怒,不知哥哥死活,連額頭上的青筋都跳出來了,如若此刻能動,真想上去,好好暴揍梁蕭一頓出氣,咬著牙,直喝:“梁公子,你不守信用,妄為俠義之人。”滿腔憤怒,不盡嘲諷。
梁蕭收回掌,微一運氣,引導這股內力,與體內的真氣融合,隻消一會,這氣頗似找著了地方,開始安家落戶。心中甚喜,再一運氣,不止內力又高了許多,而且腰間的傷口,也不見疼痛了。聽得仲逍遙憤然,微微笑道:“我並未殺他,只不過廢了他的武功而已。”
他剛才此舉,眾人雖已料到,但聽他親口所承,也不禁駭然,均想:“武林中盛傳:‘北喬峰,南慕容,中逍遙’,如今南慕容被他廢了武功,江湖秩事,又不知該如何編排了。”各人暗視一眼,大都把目光望定了仲逍遙,憑他武功,想要保留南慕容這位子,也是綽綽有余。
仲逍遙驚了驚,滿腔的怒,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尋思:“沒了武功也好,說不定爹爹和哥哥從此便打消了復國的那些念頭。已然逝去的橫梁美夢,恆古梭今,幾時成真來,只不過癡人說夢罷了。”不怪梁蕭,反而暗暗慶幸。
梁蕭履行諾言,從段譽手中拿過“悲酥清風”解藥,給慕容父子三人嗅了嗅。恢復體力後,仲逍遙攙起哥哥,攜著父親,一步步走向大門。正走時,慕容博哈哈大笑,笑罷,詭異道:“梁蕭小友,你自認贏了麽?”梁蕭皺眉:“你這話甚麽意思?”當真琢磨不透。
慕容博又一聲冷笑,突然食中二指向前一伸,一物往梁蕭飛來。段正淳大聲提醒:“兒子,當心暗器!”段夫人刀白鳳聽丈夫說:“兒子,當心暗器!”隻道提醒的是段譽,哪知這兒子安然無恙。
卻見梁蕭大袖一揮,他那掌心中頗似有一股吸力,生生將那物吸在半空停了下來,圍繞著一股浩瀚的氣息。這氣息直迫得人胸口窒悶,微微奇怪:“淳哥為甚麽說,‘兒子,當心暗器’?”但見那物斑白一團,仿佛是個紙屑。
梁蕭真氣一收,那團紙登時掉入掌心之中,慕容博仍是嘿嘿冷笑,興許笑他,太過小心,沒膽。梁蕭不睬,嘴角上挑,將那團紙拆開,一霎時之間,笑容頓僵,只見上面寫著幾個潦草的字:若想梁尚書夫婦活命,往南走。
段正淳等見他臉色大變,也搶上幾步,探頭觀看,呀,見了那張紙條,也是臉色徒變。梁蕭吸了口氣,點點頭,又咬咬唇,憤然道:“一路上,都是你在耍他們?”慕容博微笑不語。
仲逍遙訕訕道:“梁兄,恕罪則個!這……紙條是我寫的,不關我父親之事。你若降罪,就衝我來!”梁蕭好氣:“你……”心底納悶:“如此善良之人,怎麽這般惡作劇呢,難道他們慕容家的人都是稟性難移?”思不了,忽聽慕容博大笑道:“若想救他們,宋廷刑部大牢便見!”笑聲未歇,三人已經不見,連同那些黑衣武士、鄧百川等也是影跡全無。
梁蕭暗恨:“這老兒,溜得倒快,不然一定抽你筋,扒你皮,做人肉墊子坐坐。唉,可惡,話也不說清楚。”如此一來,心中惴惴,當真有幾分擔心起爹娘的安危來,暗暗祈禱:“娘親的武功也是不錯,稱得一流高手,保護爹爹應當無礙。”不知為何,心裡總覺不安。
驀然,聽得巴天石問:“王爺,這三個惡人該當如何處置?”褚萬裡大咧咧道:“哎呀,一刀一個,乾脆利落,以絕後患!”朱丹臣等附聲讚同,段正淳一時之間頗是為難,畢竟這人也是前朝太子。
梁蕭雙手交胸,喝道:“誰說要殺他們了?”褚萬裡道:“不殺,難道養著不成。”梁蕭道:“當然不能養!”即叫:“譽哥,把他們都給放了!”話落,所有人大驚,褚萬裡更是跳起來,叫道:“小子,你瘋啦?知道他是甚麽人不?”梁蕭道:“我當然知道,反正不是你爹!”段譽嗤的一聲,輕笑出來。
褚萬裡滿面通紅,強說道:“你既然知道,你還……”梁蕭打斷:“人是我救的,我愛怎樣便怎樣,你管的著麽?”二人許久不曾鬥嘴了,這般較上真,哪裡肯停。褚萬裡道:“你小子臭美,哪個看見人是你救下,明明是世子的六脈神劍顯威,救了大夥。”昂首挺胸,瞪了他一眼,自覺有理。
梁蕭笑道:“嘖嘖,解藥不是我的嗎?”段譽聞他二人爭執,面上一燙,這時說道:“褚叔叔,蕭弟,你二人別吵了。”轉過身面向父親,又道:“爹爹,其實若說救人,功勞全在於蕭弟,倘若不是他一直鼓勵我,我哪有甚麽勇氣去和慕容公子相鬥。”
段正淳點點頭:“這個爹爹早看出來了。”說了這句,雙目凝視著梁蕭,喚道:“蕭兒,你想清楚了麽?”梁蕭努努嘴:“還想甚麽?”徑向段延慶走去,問:“段先生,你怎麽說?”
段延慶眼見自己的對頭,一個個解了毒,心中驚恐,努力想運氣,但這“悲酥清風”也當真了得,無論他怎麽努力,內力依舊無痕跡。待見梁蕭吸了慕容複功力,驚懼更甚,只怕他也如法炮製自己,等慕容博一行走了,聽說這小子要放了自己,當然不信,此刻聞言,雖已成階下囚,但傲骨仍在,喉腹咕咕冷笑道:“別假惺惺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梁蕭道:“我殺了你對我有甚麽好處?一般來說,沒好處之事,老子我是不屑為之的。說說你吧,你說,你圖謀了二十余年,為了甚麽?江山?帝位?那麽請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僥幸給你成功了。那麽你百年後,你預備將皇位傳給誰?你兒子嗎?請問,你的子嗣呢?”
段延慶一聽,許久答不上來,心底有個聲音在說:“是啊,我如此努力,如此盡心竭力,究竟為了甚麽?難道只是不憤、不平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