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齊輝,檀香燃爐,床盈窗內繡纏彩結,滿室中,香噴金繞,極是華美;擺列著黑油壘木桌,壘木桌上,有紅燭燃燒,一旁絲盤中,盛花生紅棗諸果;半壺陳釀,兩隻夜光杯,緊湊其間。那公主悄坐榻上,幾近三五光景,仍未見新郎入內掀起蓋頭。心中萬分焦急,惶恐他又要反悔。
胸腹按耐不得,當下自掀了蓋頭,移步去開門,躋身出去。未想映入眼簾的竟是,自己的新郎正與別的女子,親吻擁抱。乍見之下,這一氣如何了得,幾欲惱翻了五髒,氣炸了肺腑,步子一個踉蹌後退,幸得門板相扶,呼吸急促,厲叱一聲:“姓梁的,你對得住我嗎?”
他兄妹兩個,激情癡醉,早是那般蕩氣回腸,盡管妹妹如何搗捶兄長胸肩,那哥哥隻當不見,如今突聞公主厲言,不覺虎軀一震,猛然睜眼,回過頭來,急將妹妹護在身後,微瞥了一眼公主,淡淡道:“是你啊,你不在房內好好待著,出來作甚?”
那公主一聽新郎如此冷淡的言語,頓覺心下一片沁涼,直透至骨髓,眼眶一濕,委屈道:“你,你就這般待我麽?”嘴唇輕顫,眼淚不覺順腮滑落。
梁蕭道:“我如何待你……”梁雪連忙拉扯哥哥的後背,低聲道:“哥,你別這樣,她可是你的妻子。”
“她可是你的妻子”這句話一入梁蕭的耳朵,他身軀又是一震:“是啊,公主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我二人已經成了親。”盡管他有那多的不願,但不能傷她,轉念又想:“她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呢?更不可讓她動氣。”言念於此,小聲低頭道:“妹妹,你先回去,這兒有哥處理。”
梁雪頗是擔心:“但是……”梁蕭斷然道:“沒有但是,你信哥!”她信,她一直都信,當下不再多說甚麽,深深瞧了他一眼,輒西而去。
那公主其實五內俱焚,隻恨得牙齒格格作響,狠狠瞪著他。梁蕭深吸了口氣,舉步過去,把公主攙起來,扶著她,往屋內走。你看他做出那般紳士風度,萬分灑脫,豈知公主一腔子惱怒。
梁蕭攙著公主,行近床畔道:“公主,你今懷有身孕,不宜動肝火,這樣恐傷了孩子。夜已深沉,你早早作歇吧。”銀川心中大怒,千等萬等,就想等他如何解釋方才之事,不料他竟是要自己不可動肝火,是可忍孰不可忍,當即右袖一掀,起了一掌,狠狠向他拍去。
這回梁蕭可是學聰明了,知道她不肯罷休,事先有了提防,見她掌來,當即橫手一抓,旋即便抓實了,微笑道:“娘子,這你可就不對了,謀殺親夫,難道你想守活寡不成?”銀川臉上一紅,但聽他這一聲“娘子”,氣不覺消了一半,待聽“謀殺親夫”四字,臉上更是染了一層火辣辣之色,惱道:“誰謀殺親夫了,我頂多讓你缺胳膊斷腿,決計不讓你死。”
梁蕭冷笑道:“喲喲喲,小妮子心腸挺狠,老子缺胳膊斷腿了,那我以後怎麽生活?”銀川拍胸膛道:“你放心,只要你沒死,本公主照你,養你一輩子!”梁蕭又笑:“我一個大老爺們,何須你照,何須你養?他日傳出江湖,我‘中逍遙’的面子往哪擱?”見她似乎忘卻了剛才之事,心下甚喜,又道:“好啦,我困了,睡覺罷!”碰的一聲,倒在了那張新床上。
銀川眉頭一皺,隻覺鼻端隱隱聞得一股中人欲嘔的酒香,她如今在孕期,尤其反胃,先前在氣頭上,未曾注意,這時靜下心來,始才隱隱有所感,急捂住嘴巴,幾欲吐將出來。過了好一會,方始稍定,看見新郎在床上呼呼大睡,一身酒臭味,極是難聞。
當即以手指頭掐了掐他腰際,尚不見醒轉,又再用力,那梁蕭才“啊喲”一聲跳起,迷著醉眼說道:“趁著老子熟睡來偷襲,算不得俠女。”
銀川罵道:“我呸,誰要當俠女,哪個愛偷襲你了。說,臭熏熏的,哪來諸多酒氣?”一面說,一面捏著鼻子。
梁蕭冷笑一聲,脫口道:“這還不都是你那老相好給害了,酒量不行,盡想找人灌醉我。呔呔,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是誰?小小計謀,豈能得逞。”
公主聽了,心下一驚,又罵:“我呸,我哪來甚麽相好……”腦袋靈光一閃,倏爾想起一事,叫:“等會……相好是吧?”臉上詭異一笑,慢慢欺近梁蕭,提著他胸前衣襟,叱道:“說,剛剛那姑娘是誰?你不提醒,我倒給忘了!”
梁蕭不覺背後冷汗直冒,暗恨自己,怎麽憑地多嘴,賠笑道:“瞎說,哪有甚麽姑娘,這裡除了你我,難道還有別個麽?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金屋藏嬌’?”那公主氣急,猛地胃裡又一陣反酸,幾欲嘔吐,不及理會梁雪之事,順手一拉,將他提離了新床,往一旁扔去。
幸得梁蕭輕身功夫不錯,未待落地,他一翻身,便悄然站定,耳聽公主氣道:“髒兮兮的,臭死了,趕快去洗澡,惹我兒子不開心,有你好看!”說罷,拳頭握得緊緊的朝空對著他。
梁蕭又好笑,又好氣,你道他不愛乾淨嗎?只是如今夜已接子時,大多人都睡了,總不能叫他跑到禦膳房去洗澡罷?如此這般一說,那公主也是理解,她點了點頭,說道:“你不能睡床上,熏臭了我的兒子,我跟你急。”
梁蕭心想:“你怎地篤定是兒子,倘或是女兒呢?”便道:“好好,我出去睡!”又嘀咕:“要和我睡,我還不想睡哩!”
不想剛走幾步,那公主又叫:“等會!”梁蕭既不轉身,也不回頭:“我說大姊,你又想怎樣?”公主招手:“你回來,不能出去!”
梁蕭忍無可忍,不讓他在屋裡睡,也不讓他在外面睡,這個女人她到底想怎樣?終於回頭:“為何?”公主不耐:“嗨,你想啊,今天是你我的洞房花燭夜,讓新郎官睡屋外,倘或明早教人得知了,我還有面子嗎?”
“甚麽?”梁蕭驚訝,“為了滿足你的面子,今晚不讓老子睡覺?”
銀川搖了搖頭:“不是!”稍作支頤沉思,又道:“勞煩你將就一晚,且先打個地鋪吧!”
梁蕭更驚:“牛牛你個烏鴉,居然讓老子睡地板?”
那公主凝視他半響,才道:“怎麽,你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