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拂曉,萬裡一點紅,公子一騎縱橫官道之上,迎風向北,任意奔馳。適才別後兄弟,百官遠送,哥兒不欲張揚,速速離去。這一去,經山涉水,饑餐渴飲,以天為被地為廬。一日,終到雁門關外的一座臨近小鎮,時近黃昏,余昏甜映,心喜:“趕了多時路,入冬總算到了。”天氣倏冷,狂風呼嘯直透內裝,又道:“天色不早,先進鎮歇憩。”打馬迎風。
一晃入得鎮來,但聽冷風颼颼,掀扯萬物,激起一片迷茫。枯枝敗葉,隨著風勢在各條街道旋風起舞,甚為壯觀,更見蕭索。只是四門緊鎖,八窗嚴閉,偌大的小鎮不見一個人影,惟聞狂風戲虐,百戶瓦草遭殃,心覺奇怪:“未到收市時間,街上怎地沒有一個人。”
一按肚皮,腹空如也,隻想找個地方歇憩一宿,明晨再將趕路。當即下馬,牽著繩索前行,不久經過一間較為像樣的客店,只是門窗緊閉,外間寒冷,為了不想露宿街頭,當下上前敲門,豈止拍了一遍又一遍,足足有三五十下,連個鬼也沒有,心歎:“罷了,興許沒人!”轉身就想離開,豈止前腳才起,便聽得客店內響一聲。
那音節雖小,又混在風聲之中,一般人極難辨出,但公子乃習武之人,輕微如針落,亦能察覺,心下錯愕:“內裡有人?”又複轉回,輕拍門道:“店家,店家”叫了兩遍,無人響應,公子認定內裡有人,當此又喚:“店家,店家,請開門.”
拍了十幾下,又喚了七八遍,才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你是誰呀?”公子歡喜,果然有人,當下說道:“在下只是一個過路的,途經貴寶地,奈何天色向晚,外間又天寒地凍無處容身,特來投棧,想借宿一宿,明早離去,還望老丈行個方便。”
那個聲音催急:“不行,不行,你還是快走吧!”公子生奇:“為何?你們開店不是做生意的嗎?豈有趕客之理?”那人不耐道:“你走吧,別在我門口逗留。”公子越加奇怪,此人一味催自己離開,莫不成此地有甚麽詭異之事?
念到此處與雁門關甚近,隻當和契丹人有關,便道:“老丈,我隻想借宿,煩勞您行個方便,我不會白住的,明早一定奉上川資。”那人生氣:“你這人,叫我怎麽說你才明白?客不過申,難道你不知道麽?”
公子暗嘲:“我一個外地之人,怎曉得你處風俗?”雖好笑卻也不表露,隻問:“老丈,客可不過申,是個甚麽意思?”那人道:“意思便是過了申時,此地的人一律回家,關緊門戶,就算有客遠來也不接待。小哥,你還是另投他處吧?”話罷,聽裡頭腳步聲靠近。
那公子心中一凜,暗下戒備問:“為甚麽不許投宿?”此地幾時有這個風俗了,上次怎地沒聽說,那人輕歎:“唉,年輕人,你要我說幾遍,快點走吧!”公子耳朵一動,察覺此人就近在門邊,而且門閥曾觸動過,心中一喜,當即搶上將那門一推,豈知真個開了小半。
裡頭那人一陣驚心,連忙極力把門掩上,但此人年紀頗大,哪敵公子。不消一瞬,公子已把左足卡入門檻。那人吃苦,乞求道:“年輕人,你就放過.”不料話未完,忽然這時一陣狂風刮過,就聞馬蹄聲響,不消一刻,馬蹄聲越來越疾。
那人聽得,渾身俱顫,舌尖打架:“馬馬馬賊.賊來了。”公子一聽,暗思:“馬賊?光天化日之下”孰知才念到個“下”字,忽覺腳下一痛,原來是那人使個手段,他先把門往裡輕拉,然後借力狠狠一關,公子吃痛,自然把腳抽回來,砰的一聲,那門重新合上,又關得嚴嚴實實。
公子單腳獨立,猛得跳動幾下,捂著腳板轉圈子,當真疼得利索,既氣又恨。風過時聽蹄聲踏踏,至前一齊停下,乘客中有人叱喝道:“兀那小子,快閃開!”公子一直在埋怨那老者使甚麽陰招害他遭罪,對外界充耳不聞。
馬上乘客大惱,又叱罵一遍,公子這才聽到,緩緩抬頭,只見對面少說也有三十騎,塞滿了半條街道,為首兩名乘客乃女子裝扮,都身配兵刃,氣勢不弱。一名女子攬著韁繩,將馬橫在道上,目蘊凶光質喝:“閃開!”
公子狐疑,眯起雙眼問:“姑娘,你是在跟我說話嗎?”那女輕叱:“除了你,還有誰?”公子噗嗤一聲,那女惱道:“你笑甚麽?”公子說道:“我在笑你,後面的不是人嗎?”那女胸中起怒,喝聲:“大膽!”唰的一聲,不分好歹,長長的一根鞭子往公子打去。
那公子不閃不避,鞭頭著身,唰的一聲,竟反彈回去。力道頗是不弱,那姑娘人在馬上,受此力一震,險些跌下馬來。不過力道震回胸口,亦是吃罪不少。此女大怒,揚鞭子欲再度打去。徒聽錚的一聲,是右首那名女子攔下了,又對那女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莽撞。
適間右首女子在馬上看得清楚,雖然此人不躲不避,硬挨了同伴一鞭子,但其力反震之大,只怕同伴不敵,今個遇上高手了,若當真鬧下去怕討不了好。便緩策上前,起手道:“這位小哥,得罪了。我妹子一時衝動,望您別見怪,小女子替她賠罪。”當下作了一揖。
先前那女看了生氣,忿然道:“你幹嘛向他道歉?”怒橫公子,叫:“喂,那小子,快把罪賠回來?”公子莞爾,嘴角勾邪,右首女子瞧出不妙,立時上前扯住同伴,示意她別亂來。
此女一怔,心道:“阿姊今天怎麽啦,怎地對一個臭小子這般謹慎?”極為不解,目光瞥去,見此人尚穿得人模人樣,心念一動:“瞧他這身打扮,當是哪家富貴子弟,錢一定很多,正好寨裡缺經費,不如擄了去,好換取贖金。”想到便做。
該女心思,右首女子怎能不懂,立即又拽住小聲道:“別衝動,此人不好惹?”那女半信半疑,隻思:“怎麽個不好惹?”徒聽阿姊說道:“這位小哥,我等有要事待辦,勞煩讓一下道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