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眾人整裝待發,靈鷲宮四女早備好了馬匹,路向西行。梁景昨天親耳聽兒子說肯從皇命去西夏應選駙馬,心中甚喜,一整晚翻來覆去睡不著,有好幾次吵到了愛妻李柔,結果便是那丈夫穴道被封,呼呼大睡也。
他大早起床,催兒子趕快前往西夏,只因距離重陽佳節的時間已經不多,心底委實焦急得緊,生恐錯過時候。卻見兄妹二人如膠似漆,緊緊粘在一起,緩步而來。女兒臉上並無半分不悅,反而滿是幸福之色,思索著哪裡不對,突然心中一凜,有了頭緒,自己的兒子當然最清楚不過,他哪能這般輕易妥協,答應去西夏娶甚麽公主,料定此子心中必然有鬼。便毅然做了個決定,陪兒子一起去西夏,倒想看看在老子眼皮底下,你能耍甚麽花招。
最糟糕的是,那段正淳聽說景兄弟去西夏,心下也萌生此念,亦想前去湊湊熱鬧,順便監督一下兒子段譽,是否肯聽皇兄的話,當真前去參選。這樣一來可就苦了梁蕭了,他早思好的計謀,如今全泡了湯,在二個老頭子面前,怎好唬弄。他勉勉強強在父親的催促下整裝上路,可是一路之上,笑容可就擠不出來了。回想昨晚,自己好不容易過了大哥和蕭大伯那一關。
梁蕭撒腿落跑,未及出門,肩頭便被蕭峰一把抓住提了回來,梁蕭嘻嘻一笑,說道:“大哥,天晚了,小弟可沒吃宵夜的興頭。倘若吃早餐,明天請早,不必相送。”道聲抱歉舉步再走。
但是肩膀被蕭峰生生按住,步子如何也挪不動分毫,亂掙扎了一會,聽蕭峰說道:“賢弟,哥哥很好奇,你小小年紀怎麽知道那麽多事情?”梁蕭低聲道:“可不可以不說?”蕭峰尚未答話,那蕭遠山一拍桌子,喝道:“沒得商量!”梁蕭聞喝,眉頭皺皺怪道:“蕭大伯,您的脾氣為何和我爹爹的一般臭,動不動就拍桌子?”
蕭遠山怒道:“只因你小子欠拍!哼哼,別想扯開話題,你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麽說吧?”梁蕭一臉無奈,歎道:“我怎麽知道的很重要嗎?況且說出來你們不一定相信,於是我想了想乾脆不說。”轉向蕭峰:“大哥,你若懷疑我,那就請你把我給殺了吧。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承諾和義氣,我不能說自有不能說的理由。大哥,請你動手!”說著仰首挺胸,將眼閉上。
蕭峰極是為難,他會懷疑,那也單單自認此人可能不是自己的結拜兄弟,或許是哪個仇人所扮,想接近自己,好伺機下手。但是他錯了,賢弟的神通,自打相識那刻起,就已經領教。倘若那人不高深不莫測,他才會懷疑不是自己的賢弟哩。
如今又怎因父親的一句話,就對生死兄弟產生懷疑呢,真是不該。當下歉然道:“賢弟,對不起,大哥跟你道歉。”梁蕭笑笑:“沒關系。”拍拍蕭峰的肩膀,然後握握手,又複肝膽相照模樣。
不過梁蕭心底有幾分歉然,並非自己有意欺騙,只是不想過早告訴蕭峰關於自己所知的秘密,以及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他好怕當自己把這一切和盤托出時,第二天醒來,發現這一切都已經不複存在,自己依舊背著那個書包,傻傻地上學。
蕭遠山的臉色難看已極,他強忍著怒火,平靜道:“好,你不說也成,只須告訴我,慕容老賊藏身何處,老夫立馬離開。”梁蕭歎道:“蕭老伯,不是小子不告訴你,而是我當真不知。”這個時空秩序已被他打亂,完全不在他控制范圍,每一次前進,都會恆生出新的難題。
蕭遠山見他連這個也不肯說,胸中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蕭峰一直觀察著二人,突見父親勃然色變,已知不妙,當即上前,擋住父親要出手的方向,安扶道:“爹爹,孩兒相信賢弟!而且找慕容老賊報仇,本是咱父子的責任,就算不知道老賊藏匿的巢穴,但憑我們的恆心,一定可以找他出來,親手為娘親報仇,以慰娘親的亡靈。”蕭遠山一怔,想想兒子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萬一真個開打,自己還不一定是這小子的對手哩。
念到這裡,“關元穴”上突然一陣麻木,跟著“梁門”“太乙”兩穴疼痛之感接踵而來,心驚:“難不成子時到了?”忍不了痛哼一聲,小小呻吟出來。蕭峰聽見大驚,急叫:“爹,你怎麽啦?”梁蕭也連忙過來,看見蕭遠山雙鋒緊皺,嘴唇嗡顫,臉現鐵青之色,仿佛忍著莫大的痛楚,不暇多想,稍提起他半邊袖子,輕搭脈搏,隻覺脈象異常,跳動之間內息奔走如騰,又現凌亂不堪,吃了一驚,臉上不動聲,淡淡道:“蕭老伯的頑疾犯了,痛過這一陣應當無礙。”
聽兄弟說父親沒事,那蕭峰先松了口氣,但見父親額上大汗涔涔而下,咬牙痛撐著痛苦,一時間血脈相連,隻覺自己身上仿佛也生了大痛,在苦苦忍受煎熬一般,不覺看向梁蕭,說道:“賢弟,你一定有法子,務必請你治治我爹爹?”說著就要拜下去。
梁蕭忙拉他起來,為難道:“大哥,我上次已經說過,要救蕭大伯,得靠他自己,別人隻可以從旁指點,不能代勞。”頓了一頓,見蕭峰焦急萬分,又道:“好吧,我權且一試,能不能行,就看他造化了。”當下手掌抵著蕭遠山的背心,以逍遙派的獨特治傷手法,潛運真氣為蕭遠山治療。
約莫過了盞茶時分,逐見二人頭髮上絲絲白氣蒸騰,越積越多,最後兩人便被籠罩在一團白氣之中。又過了片會,那白氣才漸漸消散,梁蕭從中出來,那蕭峰就拉著他雙手,急問:“怎樣,怎樣,我爹爹好了嗎?”
梁蕭不覺好笑,大哥有時候為了親人,也會有失平常的理智,當即歎息一聲,說道:“治標不治本,我只是以內力壓住了蕭老伯體內的傷疾,短時間內不會再犯。若想完全根治,小弟還是那句老話:須得從佛法中去尋。”蕭峰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非常感激梁蕭的幫忙。
梁蕭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慢慢來,總有一天會醫好的。是了,我明天去西夏,你和阿朱會來嗎?”蕭峰凝神瞧了一眼老父,然後緩緩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