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罷,已接戌時。段正淳念公子等遠途勞頓,便不多打擾,隻閑聊了一會,就好言教他等各去歇息。皇上數人走後,公子四人也各自回屋,他渾無睡意,和衣假寐了小會,就覺自己此次重踏大理皇宮,一切都是那麽平靜。席上連柳仙貝也是不露絲毫痕跡,笑語嫣然的。
他稍稍轉側,便即起來。推開門,呼嘯一聲,夜風凜凜襲進,頗有寒意,他深吸口氣,抖擻精神,拽步至禦花園。廊上微有燈火,空中昏黑如墨,沒有半顆星光閃爍。他信步茶陰,忽聽前方有人語,不覺生奇,便前去瞅瞅,當下隱身一叢茶樹,輕輕撥開樹葉,微光及處,但見假山之畔,隱立有兩人,一個貌堂堂,威烈烈,正是他的父親段正淳,當今的大理國君。
一個窈窕玲瓏,千般風姿,萬般柔順,則是他的阿姨柳仙貝。公子見了一驚,隨後想想,隻道二人夜半幽會於此。這老父的性情,那公子最清楚不過,莞爾笑了一下,便想就此離開,不願打擾別人的好事。步子方動,忽聽得柳仙貝撒嬌叫聲:“段郎!”
這一聲段郎,當真如媚如魄,直膩至骨子裡,令人聞之也不禁靈魂出竅,讓人有一股子衝動,想要把說話之人摟入懷裡好好愛憐。連公子心中亦是一蕩,果見那段正淳把她擁入懷中,柔聲問:“寶貝,怎麽啦?”說著腦袋低下,將嘴湊上,欲來個一吻香澤。
柳仙貝斂羞容,略略推拒,臉紅道:“不要嘛,這裡可是禦花園!”段正淳意氣風發,柔情既起,豈容她相據,微笑道:“怕甚麽,朕的地盤朕做主!”說罷,大手搭她柔肩,把佳人身子扳轉過來,深情吻下去。
兩片唇才稍稍觸及,柳仙貝就含羞躲開了,順勢推了他一下。段正淳幌後一步,心中頗不悅,瞧了瞧眼前佳人,惱也不是,愛之都來不及,搖了搖頭,搶步又上。柳仙貝突然歎一聲,道:“唉,你又來戲弄我?”段正淳一怔,怪問:“朕如何戲弄你了,如今咱倆不是在一塊了麽,應該好好快活才是呀!”
柳仙貝幽怨瞥了他一眼,說道:“是在了一塊,也天天都見面了,可是我的心裡總是不踏實。”段正淳微微一笑,摟緊她道:“如何不踏實啦?”柳仙貝以食指一挑他鼻頭,埋怨道:“這不是都得怪你,如今當了皇上,卻遲遲不立太子。”
段正淳一聽,頗為不愉,輕輕放開了她,臉色一板,說道:“后宮不得乾政!”聽得他這般厲言呵斥,柳仙貝甚覺委屈,鼻頭一吸,眼淚滴答滴答落將下來。段正淳心有不忍,安慰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但進兒不適合擔此重任。立太子一事關乎國運,朕不得不慎重。”
柳仙貝道:“進兒不合適,難道他就適合麽?”段正淳翻怪眼裝糊塗,含糊道:“你說的他指誰,朕不明白。”柳仙貝見他目光閃爍,微一冷笑,說道:“我指的誰,你心裡自然明白得很。我妹妹是可憐,她死了,你覺得對不住她,想把太子之位交給他兒子以作為補償,是也不是?”
段正淳聽了,面上一紅,他確有這個私心,如今被佳人點破,惱也不是,恨更加不是,隻急得頻頻頓足,嘴動:“朕沒這麽說。”柳仙貝哼聲道:“但你心裡可是這般想。”
公子聽得分明,父親原意是想把位傳他,可柳仙貝卻偏偏橫加阻攔,意為兒子謀福利,心想:“她為何這般恨我?”思不透,風聲響處,忽聽刀白鳳聲音叱罵:“不要臉的賤人,想爭太子之位,門都沒有!”公子抬頭,但見一處幽暗之地,一個倩影閃了出來。
他吃了一驚,以他功力,旁邊有人決不會不知。只能這般安慰,適才專注於父親和柳仙貝談話,是以沒加留心。段正淳見了妻子十分歡喜,趨迎道:“鳳凰兒,原來你也沒睡呀!”欲去抱她。刀白鳳哼的一聲,把他推開,冷冷道:“不想睡的人,又何止我一個。”
公子心下一突,隻道她發現了自己,當即連忙屏住呼吸。段正淳尷尬一笑,咳聲說道:“今日蕭兒回來,朕過於興奮,一時間睡不著,信步逛至禦花園,不想仙貝也未曾安歇,便一塊聊了起來。”刀白鳳只是冷笑,認真聽著,過了好一會,才凶道:“段正淳,我告訴你,太子只能是咱們譽兒,其他的野種,想也別想。”扔下這句,忿然離去。
段正淳惶急,大呼:“鳳凰兒,鳳凰兒……”頓足,又跌惱,“唉,總是這個脾氣,幾時能改改?”歎息回頭,卻見柳仙貝也起步走開,急喚:“寶貝,你也要離開我麽?”柳仙貝頭也不回,隻說:“夜深了,我回屋休息。除非你答應我,否則別來煩我。”段正淳聽說,瞧著她的背影,開始呆呆出神。
公子心想:“風流也不一定是件好事,老爹你就一個人獨自享受吧,我也該回去了……”不覺打了個困睡,尚未轉身,突聽段正淳喝:“是誰?”公子才睜眼,就覺殺氣迫近,當即下意識向旁一躍。
段正淳一招不中,抬頭睨一眼,怔了怔,才半驚半喜道:“蕭兒,怎麽是你?”收起架勢,搶上去,欲搭他肩頭,倏爾想到一事,問:“你來了多久?”公子一愕,目光閃爍道:“才一會。”段正淳視之,自然不信,尋思:“倘若他早來,那我與仙貝的勾當,他不是瞧的清清楚楚麽?”念此心慌,面上更是燒燙不已。
公子察覺,為了不惹他尷尬,便道:“爹,孩兒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就不能陪您了。”段正淳理會,歎道:“難得回來,就不能陪為父喝上一杯麽?”公子一怔,卻被父親半推半拽牽走。
不下十步,東廂有座亭子,他硬被父親推坐石凳之上,燈籠烽火甜映,石桌上擺有兩副碗筷,三樣小菜,一壺好酒,兩個杯子都斟滿了酒。公子瞧得愕然,這才懂為何刀白鳳會如此生氣,原來父親並非睡不著覺,而是專程與柳仙貝在此小酌,卻謊話騙她。
公子心想:“爹啊,你說謊也不打個草稿。”段正淳把面前那杯酒喝了,又斟了一杯,遞予公子道:“兒啊,今晚咱爺倆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