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了公子,整張臉都變了顏色,一抽搐,撲咚一聲,還算彪悍的軀體矮了下去,伏舞哀號道:“小……小人不知少……少公子駕臨此地,多……多有得罪,實該萬……萬死!”說著又磕了幾個響頭,聲音也不覺顫抖起來,連額上磕出許多血竟也不在乎。
青年等見師父突然對這少年磕頭下拜,都是嚇傻了,均想:“難道眼前這人便是傳說中的梁蕭少公子麽?我怎這等有眼無珠,先前還想打殺他哩。”那青年心中更慌,一顆心就要快跳出嗓子口,隻想:“我方才還在他面前大言不慚,這次不但人丟大,而且死定了,這可如何是好?”後悔無所為計。
公子不睬他等,扔了手中左子穆的那柄青鋒劍,負手而立,仰天道:“左掌門,你好大的膽子,公然放縱門下弟子搶劫過往行商的財物,而且還假傳是我的號令行事。說,我該如何懲罰你,才消我心頭之恨。”
左子穆一聽,早唬的渾身酸軟,兩腿發麻,顫聲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此事乃情非得已,還望少公子容稟?”心知自己沒有向弟子們說是奉了少公子之命打劫,多半是他們自作主張亂說,想以少公子的名頭唬住對方,哪知卻遇上了正主兒,此時百口莫辯,回頭喝一聲:“還不快跪下,向少公子請罪,請求他饒過。”
青年等一聽,都紛紛跪在路中,向公子伏舞哀號:“少公子,饒命呀,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一時多有衝撞,望您大人大……”公子怒喝:“別吵!”諸人聞喝,頓時閉嘴,惟有風聲凜凜,公子轉向左子穆,問:“左掌門,你方才說此事不得已,到底是怎麽個不得已,以致於非要讓你打家劫舍不可。”
左子穆抬頭瞧了瞧四下,見柳宗元和商旅等在側,嘴唇嗡動,欲言又止。公子察覺,又問:“有甚麽不能說的麽?”左子穆吱唔,道不出半個字,突然心一動,說道:“如今天色已晚,此事說來話長,並非一時半刻能說完,劍湖洞離此不遠,懇請公子前去歇息,小人再從頭細稟。”
公子一怔,抬頭看天,果見一輪金黃逐隱西山頭,若不是遇上此等事情,恐怕四人早就進了鎮,說不定此時正在某間客店飽餐一頓哩。一念於此,頗覺腹中有幾分饑餓,便道:“如此也好,我趕了一天路,也頗有些乏了、渴了,就去你府上叨擾叨擾。”心想:“諒你也玩不出甚麽詭計。”
這左子穆哪裡敢有甚麽詭計,天山童姥的一枚生死符,就已經將他嚇得半死。如今既知眼前的少公子也會,那他又怎敢觸犯虎威去自討罪受。聽他說要去無量洞暫歇,心中歡喜,說道:“少公子肯光臨寒舍,實乃小人三生之榮幸,小人這便去為您備車。”
公子罷手道:“不必了,我騎有馬來。”左子穆應一聲,稍動的左腳,複又跪了下來,公子視之,說道:“好啦,都別跪了,起來吧,一張張的哭喪臉,好像我欠你們的錢一樣。”扔了這句,自行走向柳宗元那邊。
左子穆等聽得,心下惶恐,但少公子的吩咐,又怎能不聽。左子穆悄悄抹了把冷汗,顫巍巍站了起來。青年等一見,也跟著爬起來,卻誰也不敢弄出聲。
公子走近柳宗元身畔,向那商豪作禮道:“舅舅,讓您受驚了,甥兒當真過意不去。今天這事,都怪甥兒管教不嚴,致使下面的人做出這等凶惡之事,祈盼舅舅原諒。”那商豪虎軀一震,完全怔住了,怎舌道:“甚麽舅舅?你稱我作舅舅,那你到底是誰?”
這公子眉頭微皺,再問向柳宗元:“小鬼,他是你爹吧?”柳宗元小嘴一撅,叉腰道:“哥,你這不廢話嗎,他當然是我爹啦!”公子道:“是便好!”其實這人長相頗俊,看起來也特別年輕,若說是舅,倒不如直說是他哥,而要他喚舅,原有幾分難以開口,既然此人不領情,他也巴不得如此,但該說之事仍是要說,便道:“我乃你二姊之子,不叫你舅,那該如何稱呼您?”
那人又是一怔,隨之又搖搖頭,連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二姊早死了,怎會有個這麽大的兒子?”公子若不看在此人是母親的弟弟份上,當真想一掌拍開他那個榆木腦袋,倒想瞧瞧裡頭到底裝的是甚麽東西,但他不能動氣,左子穆一事尚未解決,況且當著這麽多人之面,他日傳出江湖一定不光彩,壓下躁動,揮手道:“小鬼,你跟他解釋!”柳宗元吐吐舌尖。
恰於這時梁雪走上,推了兄長肩頭一下,嗔道:“還說個啥,再說太陽便要下山了,我可不想在此吹風。”公子一愕,欲言又止,梁雪金蓮輕緩,步至那人跟前,施禮道:“敢問閣下貴姓?”那人聽得佳人問話,魂兒不覺一蕩,結巴:“免貴姓……姓柳。”
梁雪俏首微點,問:“可是上文下龍?”那人重重點頭:“是!”梁雪嫣然一笑,道:“這就對了。”換了種口吻,恭敬道:“不錯,你的確是我哥的舅舅。”那人大驚,不知怎地,胸中莫名一酸,黯然道:“姑娘,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是你舅舅?”
梁雪想:“哥哥喚我爹娘作爹娘,他的舅舅我理當也該跟他一起叫舅舅,就算這時不叫,等將來嫁了他,一樣是要叫。”便道:“可以這麽說。”那人步子一蹌,深深吸了口氣。
左子穆等聽說眼前這個被打劫之人,竟然是少公子的親舅舅,都是面如土色,均想:“世上的事怎麽都如此之巧,這一回太歲頭上動土,少公子會饒恕我麽?”左子穆心中一動,意欲討好,當即搶至那人身前,躬身說道:“原來是舅老爺途徑此間,小人等屬下不意有觸貴人,望勿深罪。”柳文龍恍如不聞,隻想著自個兒的心事。
這左子穆焦急,背心冷汗如雨下,登時濕了一片。公子罷手道:“好啦,左掌門,你也不必客套啦,前方帶路吧。”左子穆連連應是,當先開路。
柳文龍忽道:“你們這是上哪?”諸人盡皆回頭,公子欲暈,可憐外公說舅舅有多能乾,可說商界奇才,不料磨蹭了大半天,他愣是一句也沒聽進去,不知魂兒都飄蕩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