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見天色向晚,公子念及劉進大病初愈,便商議四人休息一宿,次日再行趕路。經過這一場風波,兄弟二人之間的情誼,越加穩固。鬥轉星移,不覺窗上破曉,四眾相繼起榻,公子著衣,教妹妹收拾行李。正欲出去,只聽那劉進敲門,他早備臉湯。
公子問他這是何意?劉進歉然道:“權當兄弟的一點心意,賠罪。”公子不敢受,教他以後別如此,說他們乃兄弟,他不缺仆人,既然備了就留給妹妹用吧。公子轉內堂,又見小宗元具早飯,伸了個懶腰問:“小鬼,今個兒怎地這般勤快?”
小宗元扁了扁嘴,道:“我才沒那麽好心哩,給你伺候想的美,是二哥做的啦。”公子淡淡“哦”了一聲,知道他說的二哥指誰,只是心中滿不是味兒。飯罷,卻才起身,唰了馬匹,公子引路。如今隻得三匹坐騎,劉進隻好與宗元共騎,他兄妹二人不變。
不覺饑餐渴飲,曉行夜宿,此值初冬時分,一路來:霜欺千林萬樹瘦,嶺頭幾株松柏俊青秀。未開梅花香四幽,冷有時,暖分候,月少星稀銀河照。崇山巍峨險天鬥,山溪緩緩長細流。愁雲帶雪朔風瀟,披外套,向晚寒濃人怎受?兄妹四人正走多時,忽聽路旁呼嘯一聲響,闖出一個人來,他相貌堂堂,白袍輕裝,背上負綁著個長包裹,眉宇帶冷,卻也頗為瀟灑。
公子一見,怔了怔後,喝:“仲逍遙,你為何來此攔路?”那人正是仲逍遙,他嘴唇一勾,微笑道:“小弟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梁兄,自然有事請教。”作了一揖,甚有禮貌。
劉進催馬上前,指定他道:“姓仲的,有話快說,有屁就放,別婆婆媽媽的耽擱時間,阻我等行程。”仲逍遙道:“劉進兄,你先別急嘛,有話我當然會說清楚。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問梁兄,你會坦白麽?”
公子笑了笑,說道:“那要看是甚麽事啦,倘若是你想知道你老子的私情,我自然實話實說,決無半絲隱瞞。”忽聽梁雪噗嗤一聲好笑,仲逍遙不覺向她瞪去一眼,梁雪自知失禮,忙以袖掩口。
仲逍遙沉哼一聲,壓下怒火,起手道:“多日不見,不想梁兄風采不減,風趣依舊,令小弟好生欽佩。”公子拱手道:“哪裡,哪裡!托兄台一家洪福,這些時來,讓我兄弟妹幾人,棲無定所,四遭逃亡,虧老天爺保佑,別後幸複頑健,沒有死絕,想必令尊大人一定很焦急、很忿怒、很失望吧。”仲逍遙一怔,渾沒想到這人此刻居然提起這些,父親的手段,他是知道的,看見公子等安然,其實他心裡也有一絲歡喜,只是在諸人面前,沒必要表露。
劉進聽他二人說的盡是一些客套之言,心底甚煩,向仲逍遙斥道:“姓仲的,你囉裡囉嗦那麽多廢話作甚,快說,來找我蕭哥有甚麽屁事?”仲逍遙輕輕一笑,說道:“唷,原來來找梁兄的人,說的盡是些屁事,那麽……”劉進怒極,喝道:“仲逍遙,你這話甚麽意思?”
仲逍遙道:“沒甚麽意思,我只不過順著你的話說而已。”劉進錯愕,細心一想,卻才恍然,不覺氣又從胸起,順手拔出腰間佩劍,指定他道:“你找死!”說了這三字,韁繩一抖,正欲催馬殺過去。
公子上前攔下了他,蕭哥的話,劉進不能不聽,狠狠橫了仲逍遙一眼,切齒忍下所有的憤怒。公子攬轡抬頭,對仲逍遙道:“閣下此番出現不知為了何事要與在下為難,若有甚麽話,請趕緊說,我不想與你兜圈子,我們還趕時間呢。”
仲逍遙斂收笑臉,換了一副容色,正色道:“為難談不上,不過此事對於尊駕來說,實乃輕而易舉之極。”他猶在這般不疾不徐,連梁雪聽得也提起了一顆慌心,眼見夕陽就要墜下西山頭,天一入黑,氣候頃刻就會變冷,如今這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今晚住宿亦是個問題,便道:“仲公子,有甚麽話你就快說,如今天色就快向晚,我們的行程當真耽擱不得,尋不著住處,我們大人不打緊,一餐兩頓不吃猶可挨餓挨冷,但這孩子只怕……”
那仲逍遙聽得是佳人說話,不敢冒犯,即抱拳道:“梁姑娘教訓得是,乃在下考慮不周,得罪之處,萬望姑娘擔待一二。”梁雪險些暈倒,歎道:“仲公子,你就別甚麽賠罪不賠罪的啦,有甚麽話,請趕快說吧?”最後一句,微有些氣惱。
仲逍遙應是,複轉向公子,想了想,起手道:“梁兄,您能不能將開啟雪劍的秘密告訴我?”這一句話,夠直接,夠坦白。話聲一落,四人都是怔住了,那劉進忿忿咬牙,說道:“哼,我早知這小子不安好心,原來囉嗦了那麽多廢話,謀的竟是這個。”面向公子,抱拳道:“蕭哥,只要你一句話,我立馬宰了他。”
公子心知以劉進的武功,根本不是仲逍遙的對手,他這般衝動,與送死沒甚麽二異。如今自己的武功尚在逐漸恢復當中,就算與劉進聯手,興許也敵他不過。武學全在個人修為,誰知這段時間,仲逍遙的武功是不是又上了一個台階,因此公子在沒把握打贏對方之前,萬萬不能冒這個險,便道:“進弟,不可衝動!”
劉進心一涼,等了這麽久,只等來兄長六個字,胸有悶氣,低下頭問小宗元:“宗元,你怎麽說?”他身前的小宗元吐了吐舌頭,微笑道:“我只是個小孩,殺人不是我的強項。二哥,你就別問我意見啦,不如靜下心來一起看戲吧。”劉進錯愕:“看戲?”
公子笑著向仲逍遙說道:“閣下不必費勁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便死了這條心吧。若是別的問題,我看在你這人不錯的份上,說不定會告訴你。”仲逍遙眼中一絲殺意一閃而過,問:“你當真不說。”公子道:“對,就算你父親來了,我也是這般回答。”
仲逍遙獰笑:“極好,極好!我有法子要你開口。”忽然間,他的袍子隨風鼓動,劉進等隻覺寒氣迫人,冷風吹散了幾人的衣發,身下的坐騎也忍不住嘶鳴起來,那聲音在黃昏下,顯得格外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