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著下落,李柔心裡同樣是焦急無方,並不因為剛才在此間耍耍,就忘了此行目的,聽懂丈夫之意,蓮步稍轉,面向丈夫,笑笑道:“好吧。”即走將過去,與丈夫並肩而立。
那梁景微一拱手,向段正淳道:“王爺恕罪,深夜叨擾,拙夫妻就此別過。”段正淳怎驚道:“咦,梁兄弟,你們要走了麽?”梁景點頭道:“是啊,此番出門,純粹是掛念犬兒犬女,尋他倆回去作伴;我夫妻二人踏遍了萬水千山,尋訪了南北通州,方探得確切消息說在貴府上;不期還是晚來一步,人已不在;既然事已至此,我二人隻得另作他算;今天實在是打擾了,告辭!”叫妻子道:“柔兒,我們去罷。”
劉進急喚道:“大叔,你真要走麽?”梁景回頭,灑然一笑,道:“是的,孩子,大叔走了,你多多保重!”劉進傻氣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們。”梁景微笑道:“大叔也舍不得你呀,看見你便教我想起了蕭兒,可是大叔要去尋他。”劉進興奮道:“那好呀,我也去尋他,我跟你們一起走吧?”梁景問道:“你為何要去尋他?”劉進臉現暈紅,呐呐道:“大叔你忘了,梁蕭是我結拜大哥,我們感情比親兄弟還親,況且他教會我很多東西,我這輩子都不願離他。”其實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隻為伊人盡憔悴。
夫妻二人聽他說的誠切,不忍拒絕,又想劉進是個好孩子,常伴他兄妹二人身邊,未必是壞事,二人互換一個眼神,心有靈犀,便即應予,劉進眉開眼笑,歡悅不盡。這時那段正淳忽然厲聲道:“不行!”這一下倒出眾人意料,劉進咬咬唇邊,問道:“段叔叔,為甚麽不行?”段正淳高聲道:“去找蕭兒,怎麽不叫上我呢?”嘎,劉進險些嚇了一跳,眾人也是,還道是甚麽嚴重之事呢。
刀白鳳抗議道:“你去作甚麽?我不許。”段正淳立馬賠笑道:“鳳凰兒,我去找譽兒啊,兒子不見了,你不焦急麽?”其實刀白鳳還是蠻焦急的,只是她也是個倔脾氣,不肯在丈夫面前示弱,而且剛剛還鬧了一個大烏龍,竟然將梁蕭的母親當成了丈夫昔年情人,一想到這點,頗覺理虧,不免語氣稍軟了些,但依然是冷清清的,道:“我急有甚麽用,我急能把兒子急回來麽?”
段正淳不覺愕然,失笑道:“那我去尋譽兒,你還反對不反對?”刀白鳳冷哼一聲,道:“腿長在你身上,你想怎地便怎地,我又攔得住你麽?”段正淳心想:“這倒也是,二十年前,你攔我不得,二十年後嘛,還亦如此。”想著不覺飄飄然,眼角瞥處,見梁景、李柔、劉進三人欲走,急叫住道:“梁兄弟,深夜不好趕路,不如在舍下歇息一宿,明早一起罷?”
三人停步回頭,又互視一眼,梁景問妻子道:“柔兒,你覺得呢?”李柔微將牙咬了咬,重重道:“也好!”梁景又向劉進道:“孩子,你也說說?”劉進微一遲疑,靦腆道:“一切聽大叔吩咐。”梁景道:“甚好,甚好。”即面向鎮南王,笑道:“王爺,那下官就叨擾了。”段正淳道:“哪裡,哪裡,梁兄弟,你又客氣了。若不介意,以後叫我一聲正淳如何?我喚你一句景兄弟怎樣?”
梁景煞覺受寵若驚,慌道:“豈敢,豈敢。”段正淳微笑道:“那這事就這麽定了。”既然鎮南王都這般說了,梁景便不好再推辭,惟有諾諾應予。當下段正淳介紹妻子刀白鳳與梁景夫婦認識,二人也各述了名姓,這時那刀白鳳才知,原來這個武功高強的女人,名叫李柔。四人閑聊了一陣,又客套了一番,皆是相逢恨晚。
良久,良久,那刀白鳳突然道:“淳哥,明天你們去尋人,可以走蘇州,若我所料不錯,倆個孩子,應該在姑蘇慕容?”此言甫出,眾皆嘩然,都是一驚,紛紛側目而視,劉進急問道:“段夫人,你又是如何曉得,他們人在姑蘇?”
刀白鳳心想:“若不把來龍去脈言明,恐淳哥他們不信。”於是便將段譽對自己所說的,在天龍寺遭遇的種種事端,略約陳述了一遍,諸人聽後,刀白鳳又道:“本來我一直困擾,暗自思索著,倆孩子究竟上了哪,又不留下隻言片語,若是譽兒一人,他好歹會跟我說一聲的;直到我在窗外聽你們說,那小鬼留下一個蘇字,這才醒悟,倆人定然是被那番僧擄了去。”
李柔心焦兒子去向,如今既得下落可尋,心中既喜且憂,追問道:“你何以這般斷定?”
刀白鳳見是她,微微一笑,道:“姊姊,先前當真對不起,都怪我太魯莽了,衝撞了你,望你別見怪?”李柔嫣然回笑,道:“這一聲‘姊姊’妹子擔待不起,我年齡比你小幾歲,你若不介意,叫我一聲‘妹妹’如何?先前我也有不對之處,只因愛兒心切,聽你那般辱罵於他,實在氣不過,所以忍不住動手,望你體諒才是?”刀白鳳道:“你這不是折煞我嗎?那好吧,我勉勉強強當一回姊姊罷!不過姊姊喜歡叫他小鬼倒是真的,妹妹你不覺得他忒皮麽?”
李柔笑道:“嗯,說實在的,蕭兒是有些許淘氣……”那段正淳打岔道:“何止些許淘氣,簡直是……”刀白鳳橫眉一豎,嬌吒道:“女人說話,君子免開尊口,這你都不懂嗎?唷,我倒給忘了,你向來不是甚麽正人君子,這也難怪?”
段正淳臉上一熱,頗是埋怨,道:“鳳凰兒,你就不能給我留些面子麽?”刀白鳳冷哼道:“臉生來是給人瞧的,不是讓人做的,既然有膽子做,怎生沒膽子給人看呀?”段正淳氣得無語。
眼看著二人又要僵上了,李柔忙忙罷手,擋至二人中間,接下話頭,道:“姊姊,別忙著鬥嘴,你先告訴我,你為甚麽肯定他們是在姑蘇?”刀白鳳橫了丈夫一眼,不再睬他,轉臉向李柔一笑,說道:“那小鬼曾說,番僧卑惡得緊,教譽兒當心些;又知番僧此行目的,意在劍經,天龍寺一役之後,敗北而逃,料他心有不甘,必會再尋機會,伺機搶奪;既然枯榮大師已將經文焚毀,湊巧譽兒記得周全,那譽兒便是惟一一個知道全套劍經之人了;由此可見,番僧豈會放過譽兒,他定然是一路悄悄跟隨倆人,回了府中,趁著二人大醉,擄了去……”
劉進聽後,大叫道:“不對,不對,蕭哥武功高強,要想勝過他之人,恐怕尚未出生,更別說擄他了,你這個說法我不同意。”段正淳、大理三公、四家將等聽到劉進這等評價,心頓起共鳴,紛紛點頭稱是。
只有梁景和李柔夫婦,不曾親見兒子使用武功,多半是道聽途說而來,不知是真是假?梁景一直不希望兒子接觸武學,到大理後,聽眾人描繪的神乎其神,還道是妻子暗自傾囊相授的結果,雖曾惱過,但只要兒子平安無事,也就不生其妻氣了。李柔不知丈夫還懷有這層心眼,此時重要的是兒子消息,見劉進打斷刀白鳳話題,即喝止道:“劉進,別忙著打岔,聽姊姊說完。”劉進一聽,目光與她相觸,頓覺膽怯,霎時閉嘴不言。
但聽得刀白鳳笑說道:“倘或在平時,那小鬼自是不懼,要來多少人,皆是送死而已,只可惜他喝醉了;大夥想想,倘或一個人當真喝醉了,那他第一反應是甚麽?”劉進不假思索,脫口道:“說真話!”嗡!那刀白鳳險些跌倒,顫著身子,右手大拇指連翹,不得不佩服,嘖嘖道:“高,高,實在是高,虧你這也想得到。”
劉進得她一讚,心中大快,俊臉泛著紅色道:“其實這沒甚麽嘛,誰都知道‘酒後吐真言’的格語?”刀白鳳狠狠道:“酒後吐真言,你喝醉了,別人拿刀砍你,你會怎樣?”劉進歪頭想了片會,鬱悶道:“這樣啊,那我會拿酒壇子砸他。”刀白鳳頓時無語。
眾人霎時失笑,笑了一陣,那李柔輕聲道:“姊姊,你的意思我明白,想來蕭兒醉了,武功使不出幾成,這才被那人擒了去,唉,他怎會這般大意呢?”梁景附和道:“是啊,蕭兒從不沾酒,是甚麽事讓他非醉不可?”
刀白鳳道:“甚麽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那天,梁姑娘突然留書走了……”話未講完,那劉進跳道:“甚麽?梁妹妹留書走了,她為甚麽要留書走了?她一個人走的嗎?不是跟蕭哥和段公子一起的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那刀白鳳不知如何作答。
劉進這般反常,倒教心細的李柔略加留意,心裡揣測不定:“莫非這孩子對雪兒……”幌眼又對劉進深量一番,點點頭,心道:“嗯,劉進這孩子頗是不錯,若能和雪兒結得連理,我和景哥也就放心了;怪不得劉進在昏迷那三天,口中連叫‘梁妹妹,梁妹妹’這個名字,當時不解,此時思來,原是如此;唉,我自顧自己高興,卻教忘了,不知雪兒心意如何?日後見了,定要問問不可。”遂將此事擱了心上,不覺又多看那劉進幾眼,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這時聽那刀白鳳說道:“你這孩子,當真糊塗,我甚麽時候講過,他三人一起不見的,一開始我隻說倆人,是你存心跟我抬杠,沒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故而屢次不信。我隻記得那天,小鬼和譽兒出去,找了半天無甚收獲回來,便一直悶在房裡,晚飯也不來吃;看得出,他是傷心極了,期間,我去喚過兩次,他皆閉門不出不理;譽兒怕他做傻事,這才拿了酒,與他同飲;亥時,我又前去一次,猶聽得二人在房內痛飲,我問,讓他倆早點歇歇,誰知,那小鬼登時將我痛斥,我一氣之下,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