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已入酷暑,炙火如燒,連深晚的夜也是如此這般烤。林大人轉回驛館,食過晚飯,沐了浴,穿著睡衣坐靠在榻上,神色不佳,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仰頭長思。恰時他的妻子巧兒,端湯碗抵足榻前,柔聲道:“相公夜深了,吃了補藥早些休息。”
林大人“哦”的一聲,心性回神,露出一張極其燦爛的容顏,微笑道:“娘子,你也辛苦了,快些上榻吧!”那夫人點頭,遞過適才帶來的湯藥給丈夫喝了。這大人抹了一把嘴角藥汁味,苦澀道:“娘子,天天吃這個有用嗎?”把碗還她。
妻子接過,擱於幾上,除卻外衫以及鞋襪,爬上榻來,將身靠近丈夫,低聲道:“相公,我想要一個孩子,那大夫說了,只要你天天晚上睡前堅持喝藥,不久的將來我們便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小寶寶。”大人微惱:“江湖術醫的話,你也信?”
那妻子微笑:“不管真假,我是信了,只要能給你留個孩子,叫我怎樣都行。”林大人心酸:“可苦的卻是為夫啊!”念起前事,便道:“都怪我不好,若不是幼時練武傷了身子,也不會累你吃諸般苦。”那妻搖頭仰望著他,苦苦一笑:“沒關系,巧兒心甘情願,今生有夫如此,妾身何求?隻盼天可憐見,給你生個一兒半女,更是足矣。”
林大人將妻子緊緊摟著,細細憐愛,耳鬢喃語。忽然一滴晶瑩濕液,不識趣的從此女眼眶奪出,瞬間染濕了那片嬌美的臉頰。這大人一驚,慌忙離身,以大手捧著那張臉,急問:“怎麽啦?是不是他又來欺負你?”
那妻淚如泉湧,淒苦搖搖頭:“別說了,也別問了!”林大人心中大怒,將拳頭握緊,切齒臭罵:“這個王八蛋,我跟他勢不兩立。”那妻拉扯住:“別嚷相公,你是鬥不過他的,若教外人聽見了,豈不傳入他的耳朵去。”意指鎮守驛館的官兵。
林大人恨:“我怕他怎地,如今蘇州兵權全握我手,隻消我一聲令下,立馬將他千刀萬剮。”那妻焦急:“相公,這樣不行!他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立身此地已達數載,以他作為,雖不得民心,卻也該養有實權,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常言又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根毒刺,咱招惹不起。”
此女頓了頓,接著說道:“他雖對我有非分之想,卻不敢輕舉妄動,如今蘇州大權握相公之手,那廝也是要忌憚三分。雖有賊心,不敢有賊膽,只能在言語上佔些小便宜,為妻尚可應付得來,相公不必為妾擔心。”
林大人點頭:“希望如此,他若有賊膽,我一定不會輕饒。”那妻欣慰:“相公,你明白了就好!”這大人還是滿心不是滋味,自己的妻子常常被別的男人惦記,這是怎樣的一種尊嚴,只能化悲憤為繞指柔,捧著她的臉說道:“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嘴唇幹了乾,輕輕把喉間唾液咽了下去,面紅耳赤地把頭放低,唇一開,便將妻子那片濕潤嬌美的櫻唇給吻上了。那妻耳根一熱,羞答答地迎合,享受在彼此的感官之中。
就在這時,徒聽錚的一聲異響,一枝短箭帶著一封信函盯在了榻旁的一根柱子上。他二人一驚,下意識分開,那大人急跳下榻,握劍在手四下戒備,喚聲:“是誰?”這時窗外青光一閃,轉瞬不見,林大人又喝:“你到底是誰?”許久不聞人答。
林大人心忖:“此人似乎並無惡意,不然以他適才身手,我焉何有命在?”正想放棄,去把信取下瞧瞧,忽然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林大人,您不必驚慌,我是前來助你的,看完信即就明白。”此音尖銳,略帶幾分女子之聲,不過好像特意在掩飾甚麽。
林大人問:“姑娘,我們是否在哪見過?”那人不答,這時候,他的夫人也走下榻,挨身過來,輕聲問:“相公,發生甚麽事了?”林大人笑著搖搖頭說:“沒事,一個送信的。”即把盯在柱子上的箭拔下來,拆開信一看。
及目一覽,但見上頭寫著幾個潦草的字:“人躲劉家莊。”那妻奇問:“相公,這句話是甚麽意思?”林大人不答,他心領神會,尋思:“此人以信通知我,莫不成昨夜也是……”疑惑之下,快快去取來便服,掏出一張紙條,字跡一對,果然一樣,心喜:“果真是她!”
疑惑全解,當即起手朝窗外說道:“多謝姑娘屢次提醒,林某感激不盡,可否容我一見廬山真面目?”那妻撅嘴道:“她早走了!”林大人生奇:“你如何得知?”那妻醋起:“你不會看嗎?”一生氣,跑回榻旁,倒頭便睡。
林大人懷著忐忑之心,奔近窗前,只見一輪明月高掛,潔白無比,院中空蕩蕩一絲人氣也沒有。原來適間月陰倒影,也把那人身形映在院中,妻子所站方位,恰好可看見。他心喜趨回,對妻子道:“為夫公務在身,先走一步,今晚不能相陪,煩你先睡!”
那妻側起頭喚:“相……”只見丈夫匆匆收起架上外套,胡亂著在身上,取過佩劍,又匆匆開門出去了,砰的一聲又關上。那妻嘴裡埋怨:“每次都是這樣,也不多說幾句好聽的,朝廷真的比我這個妻子還重要嗎?”
卻說公子經過一覺之後,精神飽滿,他伸懶腰起來,已是月上柳梢頭,去問過那鐵牛,聽其言劉進尚未回莊。他低思至院中,坐石凳,仰望蒼穹,見月潔白如雪,自思:“依四女所述,烏老大等宿城外應當不遠,為何進弟卻去了一天,遲遲不見往返,到底何故,難不成出了意外?”思不透,只能一聲長歎。
三女經多時休息,元氣早複,這時相約賞月,至院中,瞥見公子,快速飛去。蘭劍問:“公子爺,您一人在愁,想甚麽呢?”公子見是三人,輕輕一笑:“沒有,沒想甚麽。”
梅劍眉頭一蹙,忽道:“爺,您是在擔心劉公子吧?”公子笑雲:“知我心思者,莫過於梅劍一人。”蘭劍不服氣,撅嘴道:“在公子心中,難道就只看得見姊姊一個人麽?”梅劍面頰一紅,微惱:“二妹,少要胡說,爺在為劉公子的事煩心呢?”
蘭劍扁嘴:“那個書呆子有甚麽好擔心的,他不是自告奮勇去見烏老大他們了麽?”梅劍道:“問題就出在這裡,按理說他早該……”徒聽公子喝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