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忽明忽暗,洋灑營帳之內,教人格外緊張。將軍在帳內徘徊良許,腳步沉重已極,榻上躺著的是他的女兒靜雲。軍醫瞧過之後,搖了搖頭,隻說內傷嚴重,已回天乏術。他仰頭幽幽歎了口氣,見幔窗外月已中天,一輪盆口,皓白無瑕,今天是農歷四月十五,因此月才特別圓。
睹物思人,都說月圓人也圓,這些年,他為大宋鎮守邊疆,盡心盡職,從不敢有絲毫馬虎。也因此和家人分隔兩地,但他從不怨言。今天難得女兒前來,父女倆可好好團聚一番。誰又曾想,老天爺竟是如此的狠心。
將軍仰眺圓月,止不住眼角酸澀,此處若非軍營重所,他真想好好痛哭一場。細微的咳嗽聲,絲絲入耳,讓將軍虎軀一震,頓然醒悟,他轉過身子,輕跑上去,見女兒嬌唇略動,眉頭顫鎖,一張臉白得透明,不覺心中一揪,隱隱作痛,他咬了咬唇,輕喚:“雲兒,雲兒你怎麽啦?”
過了片會,靜雲眼皮皺動,緩緩輕開,見了眼前這個男人,眉頭又是一皺,輕喚:“爹,您如何在這裡?”將軍一聽,心下更酸,苦笑道:“雲兒,你忘了麽,這裡是軍營啊!”
經爹一提,女兒稍作回想,忽然道:“是了,爹爹,蕭哥哥你救回來了嗎?”女兒還記得,將軍太高興了,隻道:“沒呢,爹爹尚未去。”
“甚麽?”靜雲欲要跳起來,嬌身才動,深感渾身酸軟無力,複又躺了下來,心忖:“我這是怎麽啦,竟連床也起不來?”她哪知梁蕭的易筋經只有小成,未獵大成,無法根治她的內傷,昨晚輸給她的真氣,只能維持行走一段時間,也就是醫學上的“治標不治本”。那時靜雲一興起,和士兵爭鬥,力氣自然而然消耗過甚,終將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這時靜雲幌眸,瞪了父親一眼,說道:“爹,為甚麽不去救他,您一直不都挺喜歡他的麽,還一直要他做您的您的”最後一句如何也說不出口,臉頰一燙,有了些暈然。
將軍心中搐痛,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微笑道:“爹不能撇下你,已經派人去查聽虛實了,待你身子好些,爹親自去。”靜雲見說,心底安然了許多。
正說間,帳外有個士兵聲稱稟報軍情,將軍喧他進去。少傾,幔簾掀開,甲胄響處,走入一兵少年,他眉目頗俊,臉帶著點黑,見了將軍,拜道:“啟稟將軍,屬下已探分明,遼賊楚王不曾班師回營。”
這將軍哦了一聲,捋須道:“那你可探知,他如今往了何去?”兵少年搖頭道:“這個.屬下不知。”將軍又問:“這事劉副將可曾知曉?”兵少年回道:“知曉!正是他老人家命屬下回來,告知將軍!”
“哦!”將軍應了聲,揮手道,“老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兵少年應了聲是,躬身而退。
少年離帳後,將軍轉過身,見女兒一臉迷惑,擔心道:“雲兒,你在想甚麽?”靜雲望了老父一眼,淡笑道:“女兒在想這事好生古怪,楚王不返軍營,會上了哪去?”
將軍沉吟一會,突然眼睛放亮:“會不會進了城?”靜雲搖了搖頭,說道:“不曉得,總之這事好怪。按理說他不管是回軍營,還是進城,帶著大隊人馬,響動是有的,怎會如此安靜呢?”她聽父親說過,曾派多人出去打聽,這些人不可能都是笨蛋,人那麽多怎會看不見,除非是楚王使了甚麽詭計,因此她想,楚王是神不知鬼不覺回了軍營。
當下將這些揣度與父親一提,將軍大感言之在理。只聽靜雲道:“爹,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您快去救回蕭哥哥吧?”既然女兒如此堅持,他也不好拂意。
將軍辭別女兒,徑出帳外,點起三軍,帥眾頭目,及人馬,一霎時出了宋軍營塞,星夜趕路,經幾個時辰,來到遼軍營寨十裡前,選平陽處駐足,傳令先鋒前去挑戰。先鋒是個二十五六年紀的青年,諸葛將軍的侄子,名賽羽,意思是剛勇要賽過當年的項羽。
賽羽得令,束了束整裝,輪著櫻花槍,策馬趕至遼營外。遠遠的只見那營內篝火通明,帳篷無數,許多遼兵逐營逐帳巡邏而過,賽門外左右各站哨一人,頗有幾分精神,門外豎有幾根高竿,竿上各有旗一面,上寫著“大遼”、“耶律”、“南院大王”等字樣。這賽羽縱馬上前喝道:“爾等遼狗,快去報與你家大王知道,我乃大宋諸葛將軍座下先逢,奉將軍帥命,到此問話,我家公子爺,他交是不交,若道半個不字,休怪爺我槍下無情!”
這倆個遼兵聞喝,對視一眼,皆聽不懂,淡光下見此人騎於馬上,身穿金甲,夜裡閃閃亮堂,手舉櫻花槍一根,面帶虎威,依下夜色作襯,著實嚇人。又見他乃宋人,吃了一驚,二人嘰咕說了幾句,賽羽聽不懂,冷笑了幾聲道:“這遼狗,不生人事,盡說畜語。好,你要做畜生,爺我成全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挺槍向左邊那個刺去,這遼兵見他忽然下手,倒也不懼,將長矛應手相迎。
賽羽一招打他不著,也不火,微微一笑,槍頭忽轉,點向他頸中,這遼兵一慌,亂了手腳,長矛橫架。當一聲搶頭正中矛身。賽羽又笑了笑,臂上加勁,透過槍尖,突聽咄的一聲,那矛身忽中而斷,分為兩截,槍頭力道不衰,向前送去。
另一個遼兵見狀,唬得膽戰心驚,疾仰頭高聲而呼:“查裡,查裡!快鳴鍾,快鳴鍾!”可憐他連呼了三遍,依不聞上頭傳來一聲鍾響。
先前那遼兵閉目待死,但等了好久,都不感覺那根槍頭刺入咽喉,耳邊傳來同伴的高呼,當下大著膽子睜眼,呀,又嚇了一跳,只見一根櫻花槍頭抵在自己咽喉寸許處嗡嗡亂顫,黑夜下,閃著詭意的光,心又開始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