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準聽得一愣，朱漪漣卻是玉容大變，脫口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雲流蹤瞥了她一眼，道：“你師父沒告訴你嗎？玉女靜天上法的功體要補，只有以功補功，有生必有滅，此乃天道。”

  朱漪漣嬌軀劇震，失聲道：“不行！”

  葉準也是大驚，沒想到絕塵不能殺死自己，竟采用這種極端做法。

  但想想她之前說過的話，這事其實不難理解。

  很顯然絕塵極為重視自己這個徒弟，甚至不惜違背宗規來殺他葉準，現在為後者犧牲自己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絕塵神色仍是那麽平靜，道：“雲師兄所言無錯，此事我意已決，不必再論。”

  朱漪漣兩行珠淚頓時滾落。

  雲流蹤深深地看了絕塵一眼，道：“師妹既已決意，那師兄自當成全。老丹頭，葉師叔，我們離開罷。”

  離開時，葉準心中忽生奇想。

  絕法這麽做，會不會也帶有贖罪的性質？

  雲流蹤開始明明還有點想追究她殺葉準之舉的意思，一聽她要舍己救徒，立刻放棄了追究，說不定正是看穿她這想法。

  不過這只是猜測，究竟如何誰也說不準。

  胡思亂想中，三人已然下了山，沿著島上小道徐徐而行。

  走了半裡地，老丹頭終於忍不住了，道：“雲流蹤你趕緊給我老人家個明白話，錯已犯下，究竟要怎麽處置我和我徒弟？”

  葉準不敢吭聲，緊張得要命。

  這一宗之主要是說一句“殺”，怕老丹頭和自己只有殺出一條血路逃命的結局，但就算老丹頭修為再高，這島上不知道多少修真高手，哪有那麽容易逃脫？

  雲流蹤雙手負於身後，悠然道：“老丹頭可知典窟的來由？”

  老丹頭哼道：“廢話！我進窟比你還早，你知道的事我會不知道？”

  雲流蹤啞然一笑，道：“既然知道，又怎會擔心處置？”

  老丹頭一呆，道：“你意思是……不處置我們？”

  葉準忍不住了，悄聲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老丹頭沒看他，卻道：“典窟據傳，乃是先祖偶然撞進去的，後來才布置了點機陣，將此窟變成我青雲宗的聖地。”

  雲流蹤適時道：“此窟原本就是他人之物，被我青雲宗享用千載，已屬萬幸。得之足喜，失之亦歡，本非己物，何須留連？典窟會毀，只能說是機緣已至。唯一可惜之處，是我仍未閱盡典窟之典……”

  老丹頭和葉準均松了口氣，前者板著臉道：“少來了，你小子已經是‘萬清上師’，會沒看完裡面的書？”

  雲流蹤淡淡地道：“老丹頭你有所不知，典窟之中，並非一層而已。”

  老丹頭也是能進典窟的人物，錯愕道：“不只一層？啥意思？我在裡面逛了這麽多年，可沒發現還有第二層。”

  雲流蹤對這輩分奇高的長輩格外有耐心，道：“我也是閱盡第一層所有典籍後，才意外發現竟有第二層入口。但二層的典籍我還沒看完，故典窟內還有沒有第三層第四層，現在無法斷言。”

  老丹頭驚奇道：“居然真有這種事？嘿，算了，不過真奇怪，典窟第一層裡包羅萬象，第二層能有什麽冊子？”

  雲流蹤微微一笑：“只有一冊。”

  老丹頭大訝道：“一冊？是什麽？”

  葉準也大感好奇，這一冊到底是什麽書？

  雲流蹤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本冊子我至今未能翻開，現在更沒機會去嘗試翻閱，連書名也一無所知。”

  葉準聽得滿頭霧水。

  這位宗主大人到底什麽意思？什麽叫“未能翻開”？翻開一本書有多難？
  老丹頭卻露出明白的神色，他瞥了葉準一眼，知道後者不解，哼道：“你小子又不是沒進過典窟，難道沒發覺裡面的書和普通的書不一樣嗎？是不能像普通書一樣‘翻看’的，只能靠‘悟’。”

  葉準登時回憶起當時在典窟內看到的情景，無數的光點，確實沒有一本像平時看到的實物書的存在，不由愣了一下。

  悟？
  怎麽個悟法？
  “我來找葉師叔，其實隻為確認一件事。”雲流蹤忽然道。

  “我還以為你是要罰他和我。”老丹頭撇撇嘴，“到底是想確認什麽？”

  葉準回過神來，看向雲流蹤。

  雲流蹤和他對上目光，溫和地道：“確認到底只是點機陣被毀還是典窟消失。”

  此話一出，老丹頭和葉準均聽呆了。

  雲流蹤停了下來。

  兩人隨著他止步。

  雲流蹤凝視著葉準，目光似能看透一切，道：“方才在清欲小舍，有一事讓我極變在意。清欲潭中的欲念，一向濃厚之極，即使遠觀，我也能感應到它們。但方才走近那裡，清欲潭竟是清潔如初，欲念全失。”

  老丹頭皺眉道：“那地方我還是頭次去，這有什麽奇怪的？”

  葉準卻聽得心裡一跳。

  想不到雲流蹤看出了那裡的變化，那自己突然學會《欲經》一事，他是否也看得穿？
  雲流蹤沒答老丹頭，繼續道：“此外，絕塵師妹手中有一顆圓石，假如我沒看錯，那原本該是她潭中深藏的拔欲石，但石上玄力已消。”

  葉準眼皮不禁一跳。

  這位宗主大人到底是想說什麽？
  老丹頭不耐煩地道：“要說什麽趕緊說，拖拖拉拉惹人煩。”

  雲流蹤笑了笑，說道：“據我所知，只有一部經典，可將欲念轉化，那就是《欲經》。但絕塵師妹自己不懂這本經典，所以雲某大膽猜測，葉師叔該懂得這部奇書。”

  話到這處，葉準已知這宗主大人什麽都看透了，心思一轉，撓頭道：“宗主前輩……啊不，宗主你確實沒猜錯。”

  雲流蹤意味深長地道：“但如此一來，事情就奇怪了。據我所知，葉師叔身在俗世中時，一次也未用過《欲經》上的功法。”

  葉準一震道：“原來你調查過我！”否則對方怎可能知道自己過去的事？
  雲流蹤還沒說話，老丹頭卻先開了口：“小子你怎乎個什麽勁兒！青雲宗所有弟子的來歷，宗主都須一一查清，以免被別派奸細混入，查你經歷太正常了。”

  葉準醒過神來，知道自己有點反應過度，尷尬道：“我只是有點驚訝，還以為青雲宗不會和外面有聯系來著……唉，算了，我直說吧，反正藏在心裡也悶得要命。”說著把自己突然腦子裡多出這本經典的事說了出來。

  反正自己打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本《欲經》是怎麽學會的，那不如說出來，讓這位“萬清上師”指點一下，說不定能搞懂情況。

  兩人聽完，老丹頭奇道：“還有這種事？”

  雲流蹤卻是眼中光芒大亮，歎道：“果然我猜測無誤，不是點機陣已毀，而是整個典窟中的典籍，已然在機緣之下，被葉師叔吸納！”

  此話一出，頓時安靜下來。

  葉準張大了嘴，呆若木雞，老丹頭不比他好多少，嘴張得能把雞蛋囫圇吞下。

  過了好一會兒，葉準才結結巴巴地道：“吸……吸納？”

  雲流蹤露出一抹難言神色：“或許該說是‘融合’。此事原本絕難想象，但聽老丹頭說過商陽劍竟能與葉師叔融合之事，我有七成把握，當時融合的不只是商陽劍而已，還有典窟！”

  “等等，典窟這麽大個地方，怎麽跟我這莫名其妙的徒弟融合？”老丹頭大惑不解地問道。

  “老丹頭你何等修為，怎會問出這種話來？”雲流蹤不由莞爾，“典窟之玄，不在於地，而在於力。你難道忘了，窟中典藉，均已失去實形，化為點點玄光？商陽劍這有形之物都能被融合，這些不具實形的典籍難道不能？”

  老丹頭哼了一聲，似覺在這問題上自己確實廢話，沒再開口。

  雲流蹤對葉準道：“確切地說，該是典窟中的典藉與你融合。此事仍需查證，但若我推測無誤，相信未來和典窟中的典藉融合完全後，葉師叔會慢慢地‘看’到更多典藉，那時就知我之推測是否有誤。”

  葉準這時剛剛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正要說話，猛地又是一震，雙眼發直，呆在當場。

  雲流蹤和老丹頭兩人均察覺他的不妥，同時看向他。

  過了一會兒，葉準才顫聲道：“不……不用等將來了，宗主你恐怕沒有猜錯，我……我現在又看到了一本書！”

  隨後的數日，葉準完全沉浸在腦中不斷湧現的各種典籍之中。

  雲流蹤非但沒有懲罰他們，反而每日到老丹頭的住處來，和葉準談論後者新“看”到的典藉內容，而且執禮甚恭，並沒有端著宗主的架子。

  老丹頭顯然對這“徒孫宗主”非常忌憚，在後者面前沒像平時那樣口無遮攔，也沒有故意開啟陣法攔著雲流蹤——當然能不能攔著是另一回事——任由雲流蹤每天到那和葉準暢談。

  葉準此時才知道雲流蹤的“萬清上師”到底是怎麽來的。

  他腦中每一部新出來的典籍，均是世間難見的內容，其中不只有功法修煉的法門，還有奇聞異事，又或者天地秘辛，甚至還有藥典醫書天文星象等內容，每一部拿出來，都是能令人震驚的寶典，但沒有一部的內容能難倒雲流蹤。

  這位宗主大人果然遍閱典窟內的典藏。

  但葉準也知道雲流蹤來這的目的，不只是陪自己研究典窟與自己融合之事，也是在等著那本放在“第二層”的神秘典藉出現。

  只可惜時間一天天過去，每一本新出之典，均在雲流蹤讀過的范疇。

  幾天之後，葉準就開始有點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