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來,葉準對自己的醫術都極為自信,但這次意外的變化,卻令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假如解決不了,他很難壓得下這道心理障礙……要知道,無論他武修多強,在他心中,自己第一本職,仍是一名醫生。一名醫生遇到治不好的病,對其心理上的打擊遠比遇到可擊敗他的高手來得大。
因此他才明知靈玉宗已近在眼前,卻仍優先選擇挑戰於煙羅身患的奇症。
於煙羅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一口氣,默然片刻,終道:“我相信你,你要怎樣,我無不配合。”
哩準反而一呆,道:“你居然這麽爽快?我還以為你會歇斯底裡地跟我鬧罵我騙你呢。”
於煙羅平靜地道:“我不是笨蛋。假如你是騙子,那大可以在我帶你到靈玉宗之後,再告訴我真相,而不必提前說。”
葉準多怔了幾秒,才苦笑道:“你確實夠聰明,實話說,我也在心裡猶豫過,但始終沒辦法過自己那關。假如以一個做不到的承諾換來你的幫助,我自己會內疚死。”
於煙羅首次有了和對方交心的感覺,心生異覺,卻不想多談這個話題,轉頭道:“我有點餓了,在你開始研究我的病之前,能不能先弄點東西來吃?”
葉準起身道:“沒問題,你就在這休息,我出去獵點來……”
於煙羅卻打斷他的話:“我不喜歡吃肉食,這些山峰高處都該有松茶果,你幫我摘點來就好。”
葉準問清“松茶果”的模樣,欣然道:“沒問題!”身形一閃,已消失在外面。
於煙羅看看周圍。
這凹陷之處像個斜放的大盆,嵌在山壁上,要想出去,只有躍上離她所立處足有四五米高的崖邊。這樣野獸不易進來,但她現在修為全失,也根本沒辦法出去,形成一個天然的保護兼牢房,只有在這等著葉準回來。
身體忽然一陣虛弱,她慌忙靠著山壁坐了下來,免得體力不支從邊上掉下去。
看到下面層層雲霧繚繞,一念忽然閃過。
假如從這裡跳下去,會否摔不死,進入先宗主曾說過的“那世界”裡去?
隨即輕歎了口氣。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修為不到,永遠都無法知道“那世界”到底是否存在,更別說去到那裡。
身體忽然開始冷起來。
於煙羅朝裡縮了縮身子,抱住自己。
沒了葉準的元氣支持,她自身有點難以抵抗高峰上的寒冷。
就在這時,奇異的“噝噝”聲忽然傳來。
於煙羅一怔,慢慢轉頭,看向左上方,頓時石化。
一條深黑色兒臂粗細的大蛇,竟從上方崖壁處探頭出來,看樣子竟是要朝她這邊遊走而來!
於煙羅渾體一冷。
她長年在山中生活,當然能看出這蛇的危險度,沒有鮮豔刺目的色澤,又是體格較大,顯然是凶猛的大型毒蛇!
可是現在她手無縛雞之力,這地方又逃不掉,別說抵抗,連逃都沒處可逃!
大黑蛇慢慢地順著山壁遊了下來,超過三米的蛇軀看得於煙羅微微顫抖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朝另一個方向退,但很快就沒處可退。
完了!
難道自己居然要被這蛇吃掉?
轉眼那蛇已下來,遊走到她腳前,蛇信不斷吞吐,動作也越來越慢。
於煙羅知道那是它即將動“嘴”的前兆,再忍不下去,失控大叫:“葉準救命!”
受到聲音刺激,那蛇瞬間一個探頭,閃電般咬向她小腿!
就在這刹那,整個空間內瞬間無形壓力湧出!
於煙羅身體虛弱,立時受到影響,整個人一時呼吸不能,萎倒在地,連叫也叫不出聲來。
撲!
那蛇一頭撞到她腿上,但出奇地竟然沒有咬,反而落地後迅速縮了回去,身體蜷成一團,擺出防禦的架勢。
人影一晃,葉準已出現在於煙羅和那蛇之間,眼中精芒大盛。
於煙羅勉強抬頭看他,視野漸漸模糊起來,心裡震驚難名。
奇怪,為什麽這刻看到他,竟有種不敢直視的感覺?
仿佛他身上有股令人震栗的威壓,讓身邊任何人都沒法抵抗。
葉準卻沒理她,眼睛鎖定那蛇,不斷將元氣送入運門,提升自身氣場。
那蛇的蛇頭越來越往蜷成團的身體內縮進去,漸漸的竟然整顆蛇頭全掩在了身體裡面,像膽怯般不敢探頭出來。
葉準這才松了一口氣,旋即大喜。
剛才在外面聽到救命聲,他一時趕不及,情急之下隻得用上這招,原本只是嘗試,現在看來,運門氣場的使用,不僅可用在人身上,也可用在蛇身上。
回心一想,這其實並不意外,萬物皆有靈,人原本就是動物之一,蛇當然也不例外,氣場之用,自然相通。
葉準斂去運門的元氣,整個空間內的壓迫感立刻消失,那條大黑蛇立時逃命般調轉蛇頭,順著來路飛快地潛行而去。
看著它消失後,葉準才轉頭看於煙羅,見後者仍萎頓在地不能起身,忙蹲下探在她肩上,元氣源源不斷地送過去。
片刻後,於煙羅臉上才有了點血色,振作起來,道:“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葉準收回手,把手裡提著的大串果子送到她懷裡,才道:“沒什麽,是我大意了,還以為這地方能保護你,看來下次找東西吃得把你也帶上。”
於煙羅怔怔地看著他。
葉準奇道:“我臉上長花了?看這麽入神?”
於煙羅眸中閃過複雜之色,道:“不僅武學修為高極,而且還精於幻術,現在更有這種奇特的絕招,葉準啊葉準,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來路?我從未見過有誰比你更難測。”
葉準哈哈一笑:“用不著拍我馬屁,本神醫說了一定要治好你,就絕對不會食言。行了,快吃吧,我就在上面,一個人靜靜,想想如何治你。”身影一閃,不待她說話,已掠到上面山崖上,迎風而立。
縱目看出去,雲霧掩目,視線難以及遠。
一陣微風拂面而來,令他精神大振。
這地方確實是世外之地,令他不由想起玄座山。
在他修行的這些年,他從未想過玄座山有何與眾不同,但入世之後再重新回憶,有了對比立刻就能察覺,當初的日子是何等清閑自在。
不過對性格愛鬧的他來說,入世的生活更有吸引力,哪怕入世經歷了這麽多之後,仍是如此。
還有什麽能比豐富多彩的刺激生活更有意思的呢?
回頭看看後方,峰聳參天。
假如不是要解決於煙羅的問題,現在他真想爬到山頂,再享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但現在他卻只能強抑這想法,陷入思索之中。
於煙羅的體質超出他的認知,現在這情況變化更是令他有點束手無策,如何才能治愈她,成了他從未體驗過的難題。
師父那老頭曾說過,醫者,變化萬千。
治病之法,沒有一定模式,可從無數種途徑實現,這其中一定有能治好於煙羅的法子,只是自己仍沒找到而已。
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
日頭升到正中時,白霜才漸漸化去。
葉準回到藏身處,於煙羅見他終於回來,忐忑不安地問道:“有辦法了麽?”
葉準在地上盤膝坐了下來,示意她也坐近後,才道:“我有六個方法可以一試。”
於煙羅在他面前學著他盤膝坐下,意外道:“竟然有這麽多?”原本她還隻想著葉準能有辦法算不錯了,哪知道居然有六種之多。
葉準歎道:“你該覺得沮喪才對,因為方法多,通常代表著不確認有沒有效,那也是我現在的實際情況。”
於煙羅平靜地道:“是不是有效,一試就知。”
葉準訝道:“你倒是挺樂觀。好吧,手給我。”
於煙羅遲疑片刻,終伸出右手。
葉準一把抓著她手掌,讚道:“手真嫩!我要先封閉你的感覺,否則怕你承受不了。”
於煙羅聽他一句讚語,正微覺羞澀,但還不及反應,已是眼前一黑,意識瞬間沉寂下來。
葉準撐著她不讓她倒下,聚精會神,道道元氣不斷從兩人接觸的手掌上射出,進入於煙羅體內各處。
對方的體質,從四門狀態來看完全和普通人沒兩樣,這是他之前誤診的最大因素。在這種“普通”之下,究竟她的體質是否有特異之處,是他現在想要搞清楚的東西。
不怕無法可醫,怕的是無症可辨,那才是身為一名醫者,最大的忌諱。
過去診斷別人的身體狀態,他大多只靠肉眼一觀就清楚;較複雜的病症借助靈識,也可清楚掌握;如果更為複雜,那麽幾道元氣送入對方命門,基本上可以完全了解。
但現在於煙羅的情況和他遇過的任何情況都不同,想要了解清楚,必須用更全面的辦法,那就是以元氣地毯式全方位無死角地進行探查。
但那仍然不夠,為了觀察清楚,不遺漏任何一個細節,他心神一凝,已進入“純元之境”。
刹時之間,整個天地不再存在形體的拘束,只有各種元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