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一路跟著。

  三婆走得越來越快，在來到村門口的時候，她終於停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口剛被挖開沒多久的老墳。

  但也只是稍微停留了片刻後，她又離開了村門口。

  這一次，她走上了離開村子的小道。

  楊林有些遲疑。

  大半夜的，三婆這是要去哪裡？
  他本是猜測村門口的老墳，是三婆所挖的，但沒想到失算了。

  三婆的心思並不在老墳上。

  她離開村子，上了小道；借著月光下，她弓著腰，每走一會，她都要停下來休息下。

  對她來說，雜草亂石的小道，極大消磨著她的體力。

  一個多小時後。

  三婆來到了鎮子上。

  這裡的路燈明顯比秦家村的要亮多了，三婆矮小的身影，在路燈下被拉得老長。

  楊林在身後一直跟著，他也想看看，三婆此行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裡。

  是什麽地方，能夠吸引一個駝背如此厲害的老太，不懼夜色，不惜體力前來。

  沒多久。

  楊林便看到三婆停在了一間小型醫院的門口。

  這是鎮子裡唯一的醫療診所，甚至都算不上是醫院，真正意義上只能說是一間衛生院。

  但這個地方，就是三婆此行的目的地。

  她也不進前門，在看了一眼衛生院裡空蕩蕩的走廊時，她輕車熟路的繞到了一旁。

  一會後，她來到了衛生院的後門。

  對她來說，這條小道再是熟悉不過。

  在後門的三婆，從肩膀上的布袋上拿出了幾個黑色的塑料袋。

  這東西楊林見過，平時掃地的阿姨都是用這個裝廢品或者垃圾的。

  他不禁想道：“難道，三婆是給衛生院裡當清潔阿姨？”

  三婆敲開了門。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走了出來，露出了笑容。

  “三婆，你終於來了呀。”

  三婆笑著道：“這幾天有點事耽誤了，東西還在嗎？”

  白大褂的女人苦笑道：“你不來，那些東西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沒事，我帶了袋子，都交給我吧。”

  “好呀，我帶你過去吧，這幾天打了兩個，都是三四個月的。”

  三婆聽到這裡，笑容多了幾分和藹。

  這和此前楊林在老瓦房時所見的，簡直天差地別……

  三婆跟著白大褂的女人進了衛生院。

  那裡頭顯然是有監視器的，楊林不好再跟進去，索性就在一旁的黑暗中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等三婆再出來的時候，她手裡已經多了兩個綁好的黑色袋子。

  白大褂的女人將她送了出來，並道：“三婆，你注意安全哈，今天我值班，就不送你了。”

  “沒事，我自己能行。小語，你就回去吧。”

  “三婆，你這東西一定不能亂丟，要處理好哦。”

  “放心，一直都是我處理的……”

  交代一翻後，白大褂的女人才放心離去，燈光下，這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面容姣好。

  她對待三婆也十分客氣，只是當她剛一轉身進去時。

  站在原地的三婆回頭看了她一眼，眸子裡忽然閃過了一抹陰冷的恨意……

  黑暗中的楊林，將這一切盡看在眼中。

  白大褂的女人對三婆很客氣。

  可似乎並沒能得到三婆的好感，相反，三婆在她一走開，笑容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滔滔恨意。

  這是楊林始料未及的。

  三婆和白大褂女人，難不成是有什麽仇什麽怨？
  楊林默默注視著。

  路燈下的三婆，弓著腰駝著背，兩隻手分別擰著那個黑色的塑料袋。

  她的身體，比起來之前還彎了不少，若此時有陌生人從她身後看去的話，肯定會被嚇一跳，因為一眼看去，壓根只能看到三婆的一半身體。

  她腰部以上的身體，完全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彎曲狀態。

  楊林也見過不少駝背的。

  但三婆這種模樣的，卻是第一次看見；她就如被詛咒似的，身體枯瘦如柴，就連那張臉，也乾癟得沒有一絲血肉。

  聽秦儒風說，三婆的真實年紀其實也才五十多歲，只是輩分老了些，但真正的年齡是絕對達不到婆婆級別的。

  可眼前，這個彎著腰的老太，就如八九十歲一般蒼老，似乎風一吹都能將她掛倒。

  夜色中，三婆在艱難的前行。

  在一連經過了好幾個垃圾桶，三婆也絲毫沒有要把手中黑色塑料袋丟進去的意思。

  她艱難的擰著，隨著腳步愈發的緩慢，她的腰也愈發的變得彎曲。

  楊林有種想要上前去幫忙的衝動。

  但在他看到三婆緩緩踏上了回秦家村的小道上時。

  他迅速回想到了一些畫面。

  黑貓，半生半熟的沾血臭肉，還有三婆笑盈盈要自己吃肉的表情……

  楊林的心頭裡，驀然有了一絲想法。

  終於在天亮之前，三婆也回到了自己的老瓦房裡。

  只是在她回來之前的幾分鍾，楊林率先進了屋，以防被她發現。

  臥室裡，秦儒風依舊鼾聲大作。

  楊林忍不住搖頭，他娘的，這家夥可真是個人才，說好的一起守夜的，結果睡得跟豬一樣。

  指望他，還不如指望蘇無雙可以上白銀！
  夜色逐漸散去。

  天也終於亮了。

  一大早臥室外便傳來了一陣哐當的菜刀聲。

  楊林趁得這個機會小憩了一把，等他起來的時候，秦儒風已經和三婆坐在了一張小飯桌旁。

  “小老弟你可真能睡，過來吃早飯。”

  秦儒風熱情招呼著，睡醒就有吃的，可謂是人生一大美事。

  一旁的三婆垂著頭，正端著碗，一邊喂著那隻黑貓。

  楊林看了一眼小飯桌，上面放著一鍋稀粥和一碗鹹菜，倒也稀疏平常。

  只是當他剛一坐下來。

  三婆忽然抬起頭，對秦儒風道：“小風子，你去把廚房的那一盆剛炒的肉端過來，給你朋友下粥吃。”

  秦儒風面露喜色，“太好了，居然還有肉吃！”

  很快一盆冒著熱氣的炒肉被端了上來。

  秦儒風笑嘻嘻道：“小老弟，你可真是有口福了，我平時來，三婆都舍不得給我弄點好吃的，你一來，就有肉吃。”

  楊林看著眼前這碗香味濃鬱的炒肉，心頭忍不住抽搐了下。

  恰是這時。

  三婆抬起了頭，看著楊林，乾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這肉很新鮮的，怎麽，不合你胃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