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裡的地面上,幾個喇嘛的鮮血緩緩流淌,似溪流般交集匯聚在一起。
仿若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蘸著地上的鮮血作畫,畫出了身軀,畫出了四肢,畫出了眉眼。
轉眼間,在地上畫出了一個人。
“已經很久沒有人,能把我逼到這個地步了。”
血人發出嘶啞的聲音,他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隨意扯過一件長長的僧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是什麽能力,居然還沒死。”許願滿腹疑惑。
紅衣僧是一個特殊系能力者,他能分化成不同的鮮血化身,寄生在不同人的體內,可以汲取寄生者的生命力和精血;同時,也可以變化成如今這幅模樣的鮮血之軀。
這副鮮血之軀,才是他的真身。
顧清影撫掌大笑,“哈哈,紅衣僧,紅衣僧,快幫本公主殺了他。”
“聽候您的吩咐,公主殿下。”
被叫做紅衣僧的血人,左手按在胸口,彎腰鞠躬行了一禮。
“那麽,就讓我嘗嘗你鮮血的滋味吧。”
紅衣僧舔了一下嘴唇,陰惻惻地笑。
許願低聲呢喃,“我討厭比我還要裝逼的人。”
他伸出手,遙遙指向紅衣僧。
“德瑪西亞正義!”
空氣仿似靜寂了那麽一瞬。
下一秒,一柄橫貫天地的聖光大劍懸空而立,無以言表的氣勢鋪天蓋地席卷而出,宛若深淵一般的聖光能量,茫茫然看不到盡頭,充斥在天地間每一個角落。
“這是.聖階!?”
紅衣僧昂著頭,被聖階的偉力震驚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大家快躲起來,我兄弟要發飆了。”
常相守對這樣的情景非常的有經驗,他大吼一聲,拉起自家妹妹和陳漢之拔腿就跑。
轟!
令人耳鳴失聰的巨響聲中,聖光大劍落下,似汪洋大海一般的能量淹沒了紅衣僧。
沒有任何意外地,紅衣僧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出一句,便被燒得灰飛煙滅。
良久,光芒褪盡,煙消雲散。
“看,還是我有先見之明,提前帶你們躲起來了。”
常相守躲在一堵牆壁背後,得意洋洋地對陳漢之和常相依說。
陳漢之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看著被聖光大劍的能量摧毀得不成樣子的自家院落,張大著嘴巴,滿臉呆滯。
打架就打架唄,你把我家都拆了,這算幾個意思啊。
天空中,朝孔雀離得遠,受到的影響比較小,眼看聖階能量在地面肆虐,它便打算趁亂逃走。
它的翅膀剛拍動兩下,地上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不怕死的,盡管走。”
是許願。
他一直都在盯著半空的朝孔雀,從沒有放松。
陳果還在她們手裡,許願不可能放她們走。
“顧清影,念在相識一場,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如果你現在放開陳果,我給你一個體面。”
許願微微仰起頭,他的聲線裡沒有絲毫感情的起伏。
“公主殿下.”
朝孔雀的背上,花婆婆澀聲呼喚。
事到如今,落入絕境的,反而成了她們。
當今之世,僅論劍術而言,許願幾乎可以說是獨步天下。
如此近的距離,他可以隨時秒殺朝孔雀。
沒了朝孔雀,她們兩個面對許願,只有等死的份。
許願之所以一直沒有下死手,便是因為他還念著一絲舊日的情分。
顧清影銀牙緊咬。
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現在卻到了功虧一簣的邊緣。
她之前覺得自己已經很高看許願了,卻沒想到頭來,還是低估了他。
這個年紀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猶如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深淵。
沒有人知道,他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自己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也罷。
那就體面一點吧。
“唉”
顧清影悠然一歎,“許願,這次,是你贏了。”
花婆婆神色惶急,“公主殿下,還沒有到認輸的時候,還有奴婢”
“沒用的,花婆婆”
顧清影搖頭,灑脫一笑,“你不是他的對手。”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沒什麽好說的。”
說完,她踩了一腳朝孔雀。
“下去吧。”
得到指令,朝孔雀雖極不情願,卻也無奈地拍打著羽翼,翩翩落下在遍地狼藉的陳家院落裡。
顧清影撩起額前散落的發絲,整理了身上雜亂的衣衫後,她衝花婆婆回眸一笑,“婆婆,我好看嗎?”
“好看,公主殿下一直都這麽好看。”
花婆婆哽咽著,淚流滿面。
“別哭。”
顧清影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握住手裡的許願的劍,驀地轉身,一步一步走下朝孔雀的背脊。
她向前走了幾步,看著許願,笑容明媚如花,一如往昔。
“許願,如果我死了,你能放過她們嗎?”
“她們”,指的是花婆婆和朝孔雀。
許願面無表情地搖頭。
“不能!”
“啊,我就知道會這樣。”
顧清影笑著說。
“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許願,你喜歡過我嗎?”
話音落下,院落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看著許願。
一陣難言的沉默之後,許願深深地看了一眼顧清影。
良久,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顧清影,我們的緣分盡了。”
聞言,顧清影淒然一笑,她笑著笑著,眼角變得晶瑩。
她抬頭看著青天,看著悠悠而過的白雲。
“可是.”
“嗯?”
可是兩個字後面是什麽,她沒有再說下去。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了。”
說完,她舉起手中的禦風劍,架在自己的脖頸間,橫切而過。
鮮血從她的喉嚨濺射而出,嘶嘶作響,像是指間抓不住的風。
“不!”
在花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顧清影倒在了地上。
她躺在地上,秋水一般的眼眸依舊在看著許願。
“許願,如果有來世,希望你可以早一點遇到我。”
這是她生命中最後的念頭。
她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她的生命緩緩走到了終點。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顧清影,死了。
她蒼白的臉,像許願前世一直想見,卻從未得見的雪。
鮮血從她身子下蜿蜒蔓延,像一朵怒放的紅蓮。
面如霜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