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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十五章《福爾摩斯全集(一)》(15)
  五個橘核[264]
  《五個橘核》發生在1887年,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這時候告訴委托人說,他的事業生涯中被別人打敗過四次。這個案子裡福爾摩斯全集沒有立即采取行動保護他的委托人,我們便得出這麽一個結論——福爾摩斯全集再次被打敗了。不過,讀者對這篇故事喜歡有加,至少其中提到了華生沒有發表的案件,讓人感覺心癢難耐,比如帕拉多爾大廈案、“烏法島上的”格賴斯·彼得森案、坎伯韋爾投毒案、帆船“索菲·安德森”號失事案以及業余乞丐集團案。華生重複了《血字的研究》的模式,選擇一件以美國為背景的案子,講述了一個秘密會社復仇的故事。《血字的研究》中,福爾摩斯全集抓捕了一名向復仇者報復的凶手。這樁案子裡,福爾摩斯全集自己向那些壞人們復仇。我們不知道,福爾摩斯全集是否真的是為了正義,還是僅僅為了撫慰自己受傷的自尊。

  我草草翻了一遍我保存的有關1882年至1890年[265]八年間福爾摩斯全集偵探案的筆記和記錄,發現離奇有趣的材料浩如煙海,真不知道該舍棄哪些,又該選擇哪些。有些案件已經在報上披露出來,廣為流傳,但是也有些案件不能讓我的朋友盡情發揮他的才能,而這種卓越才能又正是那些報紙非常想要報道的。還有些案件就像有些沒頭沒尾的故事一樣,使得他無法施展他那非同一般的分析才能,只能成為有始無終的懸案。另外還有一些案件,他僅搞清楚了一部分,僅對部分情節作出了推測或臆斷,而缺乏他一向珍視的、準確無誤的邏輯依據。在這最後的一類案件中,有一個案子情節異常複雜,結局撲朔迷離。或許真相並非如此,或許從來沒有人知道真相,但我卻不能不把它講出來。

  1887年我們經手過一系列案件,有的十分有趣,有的不那麽有趣,我把有關這些案件的記錄都保留了下來。在這一年全年記錄的標題中,有關於下列案件的記載:“帕拉多爾大廈案”[266];“業余乞丐集團案”——這個業余乞丐集團在一家家具商店庫房的地下室裡擁有一個極為奢靡的俱樂部;“美國帆船‘索菲·安德森’號失事真相揭秘案”;“烏法島上的格賴斯·彼得森案”。記得在“坎伯韋爾投毒案”[267]裡,福爾摩斯全集給死者的表上發條時,發現有人在兩小時前[268]已經把表上緊了發條,從而證明在那段時間裡死者已經上床睡了。這一發現對於偵破案情至關重要。所有這些案件,也許有朝一日我會把大致情況告訴讀者,但我現在要講的卻是其中最撲朔迷離、最怪誕的一個。

  《五個橘核》

  “卡格斯”和E.S.莫裡斯合繪,西雅圖《郵報》,1911年9月5日

  事情發生在9月下旬。秋分時節的暴風雨[269]異常猛烈,整整一天秋風秋雨愁殺人,即使堪稱人類文明結晶的倫敦城內,我們也失去了從事日常工作的心情,而不得不承認大自然的偉大和不可抗拒。大自然是被關進鐵籠裡的未經馴服的猛獸,透過人類文明的柵欄向人類咆哮。當夜幕降臨時,狂風暴雨也更加猛烈。風時而大聲呼嘯而過,時而又像從壁爐煙囪裡發出來的嬰兒哭泣聲一樣低沉。福爾摩斯全集坐在壁爐的一端,神情憂鬱地編制著罪案記錄索引;而我坐在另一端,沉醉於一本克拉克·拉塞爾[270]寫的有關海洋的小說,書寫得著實精彩。這時屋外狂風怒號,瓢潑大雨漸漸像海浪一樣衝擊大地,和小說的主題遙相呼應,幾乎渾然一體了。我妻子那時正回娘家[271]探親,所以幾天來我又成為貝克街故居的常客了。

  “嘿,”我抬頭望了望福爾摩斯全集,說,“門鈴在響。今天晚上會是誰呢?是不是你的哪位朋友呢?”

  “除了你,我哪兒還有什麽別的朋友?”他回答道[272],“我並不喜歡有人來拜訪我。”

  “那麽,或許是位客戶吧!”

  “如果是客戶,那麽案情一定很嚴重。如果不嚴重,這樣的天氣誰還肯出來,但是我覺得這人更可能是咱們房東太太的好朋友。”

  福爾摩斯全集猜錯了,因為我聽見過道上響起了腳步聲,接著有人敲門。他伸手把照向他的那盞燈轉向空椅子那邊,他肯定客人一定會坐在那裡,然後說:“請進。”

  一個二十二歲左右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穿著考究,服裝整潔,舉止落落大方,彬彬有禮。他手中的雨傘上滿是雨水,身上穿的長雨衣上的水珠閃閃發亮,看來他一路上飽經風吹雨打。借著燈光他焦急地四下打量了一番。這時我發現他臉色蒼白,雙目低垂,像是被某種巨大的憂慮壓得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他邊說邊戴上一副金絲夾鼻眼鏡,“希望我沒有給您帶來太大的麻煩!不過我怕我的傘和雨衣把您整潔的房間弄髒了。”

  “把您的雨衣和傘交給我,”福爾摩斯全集說,“把它們掛在鉤子上,一會兒就會乾的。我猜,您是從西南部來的吧。”

  “對,我從霍爾舍姆[273]來。”

  “粘在您鞋尖上混合在一起的黏土和白堊土,很清楚地告訴我您是從那裡來的[274]。”

  “我是專門來向您求教的。”

  “這容易。”

  “還想請您幫助我呢。”

  “那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您的大名如雷貫耳,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聽普倫德加斯特少校說過您是怎樣幫他擺脫坦克維爾俱樂部醜聞案件的。”

  他焦急地四下打量了一番。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1
  “啊!是的,人家告他玩牌時出老千。”

  “他說沒有什麽能難得倒您。”

  “太誇張了。”

  “他還說您戰無不勝。”

  “我也敗走過四次麥城——三次敗於男人之手,一次敗於一個女人[275]。”

  “可是,同您無數次的勝利比起來這不算什麽。”

  “是的,總的來說,我還算成功。”

  “那麽,對於我的事,您應該也能解決。”

  “把您的椅子挪得離壁爐近一些,講一講您的具體情況。”

  “這個案子非同尋常。”

  “到我這裡來談的案子都不一般。我這兒快成了最高上訴法院了。”

  “可是,先生,我想問您,在您辦過的案子中,有沒有聽說過什麽比我家族中發生的這一連串事故更加神秘、更難解釋?”

  “我對您要講的事很感興趣,”福爾摩斯全集說,“請您先告訴我們事情的概況,然後我會把我認為最重要的細節挑出來問您。”

  年輕人把椅子朝前挪了一下,把兩腳伸向爐邊,他的鞋子濕透了。

  他說:“我叫約翰·奧彭宵。我認為,我本人同這一可怕的事件無關。那是上一代人的遺留問題,為了您對這事有一個大概的了解,我得從故事的最開始講起。

  “我的祖父有兩個兒子——我的伯父依萊亞斯和我父親約瑟夫。我父親在考文垂[276]開了一家小工廠,自行車被發明出來後,他擴建了這個工廠,並獲得了奧彭宵防爆車胎的專利權,生意十分紅火,因此即使他後來將工廠出讓了,仍有一筆巨款可以保證他能過上富足的退休生活。

  “依萊亞斯伯父年輕時僑居美國,在佛羅裡達州有一個種植園,據說經營得很不錯。美國內戰期間,他投靠在傑克遜麾下,後來隸屬胡德部下,當上了上校[277]。南軍統帥羅伯特·李投降後,他退伍還鄉,又回到他的種植園,在那裡又住了三四年。大約在1869或是1870年,他回到歐洲,在蘇塞克斯郡霍爾舍姆附近買了一小塊地產。他在美國發了大財,之所以離美返英,是因為他討厭黑人,也不喜歡共和黨[278]賦予黑人選舉權的做法。他很怪癖,脾氣凶狠暴躁,發火時,說話極為粗魯,性情又極為孤僻。他住在霍爾舍姆的這幾年,一直深居簡出,我都不知道他有沒有進過城。他有一座花園,房子周圍有兩三塊地,可以在那裡鍛煉身體,可他卻往往一連幾個星期都不出家門。他瘋狂地喝白蘭地,而且煙癮很大,但他不喜歡社交,拒絕與人交朋友,甚至和自己的同胞弟弟也不交往。

  “他並不關心我,實際上,他還是喜歡我的,因為他第一次見到我時,我還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那是1878年的事,他已回國八九年了。他央求我父親讓我到他家裡去住,用他的方式來疼愛我。在沒有喝醉時,他喜歡和我一起鬥雙陸、玩象棋[279]。他還讓我以他的名義跟傭人和一些生意人打交道。所以到我16歲時,已儼然成為一個小主人了。我管著所有的鑰匙,無論什麽地方,只要我想去,就可以去。我還可以為所欲為,只要不打擾他的隱居生活就行。不過,也有一個例外,就是在閣樓那一層有許多房間,其中有一間堆放雜物的房間,一年到頭都鎖著,而且無論是我或其他任何人,一概都不許進入。我曾出於一個男孩子的好奇,從鑰匙孔向屋內窺視過,可是我認為這樣一間屋子裡除了會放一大堆破舊箱籠和大小包袱之外,也不會有其他東西了。

  “大概是1883年3月裡的一天,上校接到一封貼有外國郵票的信,當時他正在吃早飯。對他來說,能收到來信真讓人驚訝,因為他的帳單都用現款支付,而且沒有一個朋友。‘印度的信!’他拿起信來,詫異地說,‘本地治裡[280]的郵戳!這是怎麽回事?’當他急急忙忙拆開信封後,從裡面忽地蹦出五個又乾又小的橘核[281],嗒嗒地落進盤子裡。我正要咧嘴笑,可一看他的臉,我又不敢了。只見他張大著嘴,瞪著兩隻眼睛,臉色灰白,直瞪瞪地,兩手顫抖著仍舊拿著那個信封。'K.K.K.!’他尖叫了起來,接著喊道,‘天哪,天哪,在劫難逃呀!’

  “我問:‘伯伯,出什麽事啦?’

  “‘死亡!’他說著,從桌旁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房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那裡心驚肉跳地害怕。我拿起信封,發現信封口蓋的裡層,也就是塗膠水的上端,有三個用紅墨水寫的K字,字跡很潦草。除了那五個乾癟的橘核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了。這為什麽會嚇得他魂飛魄散呢?我離開餐桌上樓去時,他正一隻手裡拿著一隻舊得生了鏽的鑰匙走下樓來——這鑰匙一定是樓頂專用的了,另一手裡拿著一個像錢盒一樣的小黃銅匣。

  “‘讓他們來吧,我絕對能戰勝他們。’他發誓賭咒般的說,‘叫瑪麗今天給我房間裡的壁爐生火,再派人去把霍爾舍姆的福德姆律師請來!’

  “我照他說的去做了。律師到時,我被叫到他的房間裡。房中爐火燒得正旺,壁爐的爐柵裡有一堆黑色的蓬松的紙灰。那個黃銅箱匣就放在一旁,蓋子敞開著,裡面什麽也沒有。我瞧了那匣子一眼,不由地吃了一驚,因為那蓋子上印著三個K字,同我上午在信封上見到的那三個一模一樣。

  “‘約翰,’伯父說道,‘我想讓你做我的遺囑見證人。我把我的產業,包括它的一切有利和不利之處,留給我弟弟——也就是你父親,毫無疑問以後你父親會把它們遺留給你的。如果你能安安穩穩地享用,自然很好;不過,如果你不能,那麽,孩子,你最好把它留給你的死對頭。很遺憾給你留下這樣一個具有雙重意義的東西,但是我也不知道事情會向哪個方向發展。現在你按照福德姆律師的指點在遺囑上簽上你的名字吧。’

  “我在律師所指之處簽了名,律師就把遺囑帶走了[282]。您應該想到,這樁怪事給我留下多麽深刻的印象。我思來想去,還是搞不清楚其中的奧秘,可是我卻始終擺脫不了它帶給我的莫名的恐懼。日子一天天過去,不安之感逐漸減輕,而且也沒有發生什麽事干擾我們的日常生活。但盡管如此,我仍能看出伯父從此變得行動異常。他更加酗酒狂飲,而且更加不願意在社交場所出現。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而且門上還上了鎖;但是他有時又像酒後發狂,衝出屋子,手握左輪手槍,在花園裡狂奔亂跑,尖聲叫喊,說他誰也不怕,還說不管是人是鬼,誰也不能把他像綿羊一樣地圈禁起來。而這樣激烈地突然發作過後,他又變得心慌意亂,一個人跑回房間裡去,鎖上門,還插上門閂,就像一個內心充滿了恐懼的人,沒有臉面再裝模作樣下去一樣。因為這種情況,所以即使在寒冬臘月,他的臉上也是冷汗涔涔、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洗臉盆裡抬起頭一樣。

  “死亡!”他說。

  畫家未知,芝加哥《大洋間》,1891年11月7日

  “噢,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不能再讓您等下去了,現在說說結局吧。一天晚上,他又像往常那樣撒了一回酒瘋,然後突然跑了出去,可這次一去不複返。後來在花園一端的一個泛著綠色的汙水坑裡發現了他。他是面朝下跌進去的,身上沒有發現任何遭受暴力襲擊的跡象,汙水坑裡的水也不過兩英尺深,鑒於他平日的古怪行為,陪審團將此事定為‘自殺’[283]。可是我知道他一向怕死,所以很難相信他會跑出去自尋短見。盡管如此,生活一如既往。我父親繼承了他的地產,還有他存放在銀行的大約一萬四千鎊存款。”

  “等一下,”福爾摩斯全集打斷他,問,“我想您所說的這案子可能是我所遇到的最難破的案子。請把您的伯父收到那封信的日期以及別人認為他自殺的日期告訴我。”

  “他是在1883年3月10日收到來信的。七個星期後的5月2日去世。”

  “謝謝,請繼續。”

  “我父親接管了那座霍爾舍姆房產後,在我的建議下,他仔細檢查了長年上鎖的那間閣樓。我們看到那個黃銅匣子還在,但匣子裡的東西早已經被毀掉了。匣蓋裡面有個紙標簽,上面寫著三個大寫字母K.K.K.。下邊還寫有‘信件、備忘錄、收據和一份記錄’這幾個字。我們認為:這些是奧彭宵上校[284]所銷毀的文件性質的說明。除了許多散亂的文件和記載有我伯父在美洲生活情況的筆記本外,頂樓上其余的東西都沒有太大意義。那些散亂的東西,有的記載了他戰爭時的情況及他恪盡職守榮獲英勇戰士稱號的歷史;還有些是關於戰後南方各州重建時期的記錄,這些記錄大多與政治有關,顯然我伯父當時曾積極參加政治活動,反對那些北方派來的隨身僅帶一隻旅行手提包,一心搜刮百姓的政客。

  “唉,1884年初,我父親搬到霍爾舍姆去住,直到1885年元月,日子都過得很舒心。元旦過後的第四天,我們圍坐在桌子旁邊一起吃早餐,我父親忽然發出一聲驚叫。他坐在那裡,一手舉著一個剛剛拆開的信封,另一隻手攤開的掌心上有五個乾癟的橘核。他平日總嘲笑我,說我所說伯父的遭遇太荒誕無稽,而當他自己碰上了同樣的事時,卻也一樣嚇得目瞪口呆。

  “‘啊,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約翰?’他結結巴巴地問我。

  “我的心情非常沉重。‘這是K.K.K.……’我說。

  “我父親看看信封的內層。‘不錯,’他叫了起來,‘就是K.K.K.。這上面寫的是什麽?’

  “‘把文件放在日晷儀上。’我從他肩膀背後望著信封念道。

  “‘什麽文件?什麽日晷儀?’他又問。

  “‘只有花園裡有日晷儀,別的地方沒有,’我說,‘文件一定是指被毀掉的那些。’

  “在一個泛著綠色的汙水坑裡發現了他。”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1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1
  “‘呸!’父親壯著膽子說,‘我們這裡是文明世界,不容許發生這種蠢事!這東西從哪裡來的?’

  “‘敦提[285]。’我看了一下郵戳回答說。

  “‘這一定是一個荒唐的惡作劇,’他說,‘我和日晷儀啦、文件啦這些東西有什麽關系?我不屑於做這種無聊的事。’

  “‘要是我的話,我一定報警。’我說。

  “‘這樣他們會譏笑我的,我不乾。’

  “‘那麽我去報告吧?’

  “‘不,你也不許去,我不願為這種荒唐事自找麻煩。’

  “與他爭辯沒有用,因為他非常頑固。我隻好惴惴不安地走開,心裡有一種大禍將臨的預感。

  “接到來信後的第三天,我父親離家去看望他的一位老朋友——在樸茨當山[286]一處堡壘做指揮官的弗裡博迪少校。我很高興他離家出訪,因為在我看來,只要他離開了家就可以避開危險了。但是我錯了,他出門的第二天,我接到少校拍來的一封電報,要我立即到他那裡去。我父親摔進一個很深的白堊礦坑裡,這種礦坑附近很多。他的頭骨摔碎了,躺在裡邊完全沒有知覺。我急急忙忙跑去看他,但他卻再也沒有恢復知覺,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很顯然,他是在黃昏前從費爾哈姆[287]回家時遇難的。由於他對鄉間道路不熟,白堊坑又沒有欄杆遮擋,驗屍官很確定地作出了‘由於意外而致死’的判斷。我很仔細地檢查了每一條可能與他的死有關系的線索,沒有發現任何含有謀殺意圖的事實。現場沒有暴力跡象,沒有腳印,沒有發生搶劫,也沒有人看見路上有陌生人出現。可是我不說您也想象得出我心裡的不平靜。我敢斷定:這一定是有人在他的身邊實施著某種卑鄙的陰謀。

  “在不祥的氛圍中,我繼承了遺產。也許您會問我為什麽不把它賣掉。可我深信,我們家的災難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我伯父生前的某種意外事故造成的,所以不管是在這所房子裡,還是在其他房子裡,禍事都一樣緊緊地,如影隨形地威脅著我們。

  “我父親是1885年1月不幸離世,至今已過去兩年零八個月了。

  倒到桌上五個又小又乾的橘核。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1
  在此期間,我在霍爾舍姆過著還算幸福的生活。我在心中暗自慶幸:災禍已經遠離我家,它已隨上一代人的死亡而終結了。誰知我高興得太早了。昨天早上,災禍再次降臨了,情況和當年的一模一樣。”

  那年輕人從背心的口袋裡取出一個揉皺了的信封,走到桌旁,從信封裡倒到桌上五個又小又乾的橘核。

  “就是這個信封,”他繼續說道,“郵戳上蓋的是倫敦東區[288]。信封裡還是那幾個字:‘K.K.K.’。然後就是‘把文件放在日晷儀上’。”

  “您有沒有采取什麽措施?”福爾摩斯全集問。

  “沒有。”

  “什麽也沒有?!”

  “說實話,”他低下頭,用蒼白消瘦的雙手捂住臉,“我覺得我什麽辦法也沒有。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可憐的兔子面對著一條來勢洶洶的毒蛇一樣。我好像陷入了一隻魔爪,它不可抗拒又殘酷無情,而且任何預防措施在它面前都無濟於事。”

  “就是這個信封。”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在美國》

  “不,不!”福爾摩斯全集嚷道,“您一定要有所防備啊,先生,不然,您可就完了!現在除了振作精神外,沒有什麽別的辦法能夠幫助您了。千萬別把時間都浪費在唉聲歎氣上啊!”

  “我找過警察了。”

  “啊!”

  “但是他們聽我講完以後,只是把它當做笑話聽了。我相信那巡官心裡一定認為那些信純屬惡作劇,我的兩位親人的死正如驗屍官所說,都是出於意外,因此那些信與他們的遇難毫無聯系。”

  福爾摩斯全集雙拳緊握,在胸前揮舞著,喊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愚蠢!”

  “不過他們答應派一名警察來,同我一起留在那房子裡。”

  “今晚和您一起出來了沒有?”

  “沒有,他的任務只是待在房子裡。”

  福爾摩斯全集又憤怒得揮舞起拳頭來。

  “那麽,您為什麽來找我[289]?”他叫道,“而且,為什麽您一開始不來找我?”

  “我不知道啊。直到今天,我向普倫德加斯特少校談起我的困境,他才勸我來找您的。”

  “您接到信已經整整兩天了,我們應當在此之前采取行動。我估計除了那些您已經向我提供的情節外,沒有更確切的證據了——可還有沒有有用的或者帶有啟發性的細節呢?”

  “有一個。”約翰·奧彭宵說。他在上衣口袋裡翻找了一番,然後掏出一張褪了色的藍紙,把它攤開放在桌上,“我模模糊糊記得,”他說,“那天,伯父燒文件的時候,我看見紙灰堆裡有一些小的沒有燒著的文件的紙邊是這種顏色的。我在伯父屋子裡的地板上發現了這張紙。我覺得很可能是這樣的:它是從一疊紙裡掉下來的,所以沒被燒掉。紙上除了提到橘核外,恐怕對我們沒有太大幫助。我想它也許是私人日記裡的一頁,毫無疑問是我伯父寫的。”

  福爾摩斯全集挪了一下燈,我們兩人彎下身,仔細地看那張紙。紙邊參差不齊,的確像是從一個本子上撕下來的。上端寫著“1869年3月”幾個字,下面是一些很奇怪的話,內容如下:

  4日:哈德森來。懷著同樣的舊政見[290]。

  7日:把橘核交給聖奧古斯丁的麥考利、帕拉米諾和約翰·斯溫。

  9日:已清除麥考利。

  10日:已清除約翰·斯溫。

  12日:訪問帕拉米諾。一切順利。

  “謝謝!”福爾摩斯全集說著把那張紙疊起來還給客人,“現在您連一分鍾都不能再耽擱了,我們甚至沒有時間來同您討論您告訴我的情況。您必須馬上回家,開始行動。”

  “我該怎麽做?”

  “您只須做一件事,而且一定要立即去辦。您必須把這張紙放進您說過的那個黃銅匣子裡去。還要放進一張便條,說明所有其他文件都已被您伯父燒掉了,僅剩下這一張,您的措辭一定要使他們深信不疑。做完這一切後,您必須馬上就把黃銅匣子按信封上要求的那樣放在日晷儀上。明白嗎?”

  “明白。”

  “現在不要想報仇之類的事,那些可以通過法律來完成。既然他們已經布下羅網,我們也應該采取相應措施。現在首先應該想辦法消除您迫在眉睫的生命危險;其次才是揭穿秘密,懲罰凶手。”

  “謝謝您,”那年輕人說著站起身,穿上雨衣,“您讓我又有了新生和希望。我一定照您說的辦。”

  “一定要抓緊時間。同時,最首要的是照顧好您自己,因為我覺得,危險無疑正在非常現實而且切近地威脅著您。您怎麽回去?”

  “從滑鐵盧車站坐火車回去[291]。”

  “現在還不到九點。街上人還很多,所以我想您應該不會發生意外。不過,最好還是小心點兒,以防萬一。”

  “我隨身帶著武器。”

  “那就好。明天我就開始辦您這案子。”

  “那麽,我在霍爾舍姆等著您?”

  “不,您這案件的關鍵在倫敦。我會到倫敦去找線索。”

  “那麽我過一兩天再來看您,告訴您關於那銅匣子和文件的消息。我會照您說的去做的。”他和我們握手告別。門外依然狂風不止,傾盆大雨簌簌不停地敲打著窗戶。這個奇特而凶險的故事似乎是隨著狂風暴雨一起來到我們這裡的——它就像狂風中掉落在我們身上的一片落葉——現在又被暴風雨卷走了。

  福爾摩斯全集默默地坐在那兒,頭向前傾,盯著壁爐裡的紅彤彤的火焰沉思著。不久他點著煙鬥,靠在座椅上,望著藍色的煙圈一個跟著一個地緩緩升到空中。

  “華生,我想這個案子是我們經手的所有案件中最為古怪的一個了。”他終於作出了一個判斷。

  “是的,除了‘四簽名’案外,這個最奇怪。”

  “嗯,也許是這樣。可是在我看來,這個約翰·奧彭宵正在面臨的危險似乎比肖爾托更大[292]。”

  “但是,你對這一危險是否有了明確的看法?”我問道。

  “性質我可以肯定。”他回答說。

  “那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誰是這個K.K.K.?為什麽他一直對這個不幸的家庭糾纏不休?”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閉上眼睛,兩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合在一起,說:“理論上講,一個理想的推理家應該做到,一旦有人向他指明一個事實的某一方面,他不僅能從這一個方面推斷出導致這個事實的各個方面,而且能夠推斷出由此會產生的一切後果。正如居維葉[293],經過思考就能根據一塊骨頭準確地描繪出一頭完整的動物一樣。一個觀察家,既已徹底了解一系列事件中的一環,就應能正確地說明前前後後的所有其他環節。因為我們還沒有掌握唯有理性才能獲得的結果,所以問題只有通過研究才能獲得解決。一個人如果企圖憑借直覺解決問題,他注定會失敗。不過,要使這種藝術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推理家就必須善於利用他已經掌握的所有事實,這也就意味著要掌握一切知識。而要做到這一點,即使在有了義務教育和百科全書的今天,也很難做到。一個人要掌握對他工作可能有用的全部知識,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我本人就一直在為此而努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我們結交之初,有一次你曾十分精確地指出了我在知識上的局限性[294]。”

  他盯著壁爐裡的紅彤彤的火焰沉思著。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1
  “對,”我忍不住笑了,“那是一張有趣的記錄表。我記得:哲學、天文學、政治學,得了零分;植物學,記不清了;地質學,就倫敦50英裡以內任何地區的泥跡而言,算得上造詣很深;化學功底深厚[295];解剖學,不系統;驚險文學和罪行記錄的本領無與倫比;是個小提琴音樂家、拳擊手、劍術運動員和律師;還是服用可卡因和吸煙[296]的自虐者。我想,上述所有都是我分析的要點。”

  福爾摩斯全集聽到最後一項,嘻嘻地笑了。“嗯,”他說,“就像我過去說的一樣,我仍然這麽認為:一個人應當給他自己頭腦的小小閣樓裡裝滿他可能需要使用的一切。其余的東西可以放到他的藏書室裡去,隨時需要,隨時去取。現在,為了我們今晚接受的這樣一樁案件,我們需要把所有的材料都集中起來。麻煩你把你身邊書架上的美國百科全書裡K字部的那一冊遞給我。謝謝!我們來分析一下情況,看看從中可能得出什麽樣的結論。首先,我們可以從一個有充分根據的假定開始——奧彭宵上校是由於某種壓力離開美國的。因為他那個年紀的人是不會輕易改變他全部習慣的,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放棄佛羅裡達宜人的氣候回到英國來過寂寥的鄉鎮生活的。在英國,他那樣喜歡孤獨的生活說明他心中對某人、某事存在恐懼,因此我們不妨大膽作個假設,他被迫離開美國是出於對某人、某事的恐懼。至於他究竟怕的是什麽,我們只能從他和他的兩個繼承人接到的那幾封可怕的信件上來判斷。你注意到那幾封信的郵戳了嗎?”

  “第一封是從本地治裡寄出的,第二封是敦提,第三封是倫敦。”

  “更準確地說是從倫敦東區寄出。通過此點你能推斷出什麽來?”

  “那些地方都是海港,寫信人應該是在船上。”

  “很好,我們有一條線索了。毫無疑問,寫信的人當時就是在一條船上。現在我們再考慮第二點:就本地治裡來說,從收到恐嚇信起到出事時止,前後用了七個星期,而敦提,才用了大約三四天時間。這又說明什麽問題呢?”

  “本地治裡路程較遠。”

  “可是信件為什麽會用那麽長的時間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

  “可以這樣假設:那個人或那夥人是坐帆船來的。看來他們好像總在肇事以前發出信號。可是你瞧,信號從敦提發出後,緊接著不幸就發生了,非常快。如果他們是從本地治裡坐輪船來的,那他們會同信同時到達。但事實上,事情發生在七個星期之後。我想那七個星期說明信件是由郵輪運來的,而寫信的人是坐帆船來的,所以才產生時差。”

  “很有可能。”

  “不僅可能,而且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現在你可以看出這樁新案子非常緊迫,明白我為什麽極力告誡小奧彭宵要提高警惕了吧——災禍總是伴隨發信人旅程結束來臨。這一回是從倫敦來的,所以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

  “天哪!”我叫起來了,“這叫什麽?簡直是殘忍的迫害!”

  “奧彭宵帶來的那個文件顯然對帆船裡的人極為重要。我想情況已經很清楚,他們肯定不止一個人。單獨一人不可能接連將兩人殺害,而且連驗屍陪審團都被瞞過了。他們肯定有同夥數人,還一定有勇有謀。不管文件是藏在誰那裡,他們都一定要把文件弄到手[297]。所以說K.K.K.不是一個人名字的縮寫,而應是一個團夥的標志。”

  “那會是怎樣一個團夥呢?”

  “你有沒有——”福爾摩斯全集說著俯身向前放低聲音,“聽說過三K黨[298]?”

  “從來沒有。”

  福爾摩斯全集一頁一頁地翻著放在他膝蓋上的書。“瞧這兒,”他念道:

  “克尤·克拉克斯·克蘭,這個名詞源於想象的那種酷似扳起槍機的聲音。該秘密團體於南北戰爭後由南方各州的前邦聯士兵組成,並迅速在全國各地成立分會。其中尤以田納西、路易斯安那、卡羅來納、佐治亞和佛羅裡達各州最為引人注目。它的勢力用於實現政治目的,主要針對黑人選民使用恐怖手段,謀殺或驅逐反對其觀點的人出國。他們施加暴行前通常會將某種形狀奇怪但尚可辨認的東西寄給受到敵視的人,如,一小根帶葉的橡樹葉、幾粒西瓜籽,或幾個橘核,以示警告。受敵視的人接到警告以後,可公開宣布放棄原有觀點,或逃奔國外。如置之不理,則必遭殺害,而且往往以某種奇怪且難以預料的方式死去。該團體組織嚴密,所使用的方法十分系統,以致在有案可稽的案件中,幾乎從未見到有哪個與之抗衡的人能夠幸免,也從未能追查到施暴者。盡管美國政府和南方上層社會努力阻止,該團體在幾年時間裡仍得以到處蔓延滋長。1869年,三K黨運動突然垮台,但此後還不時發生此類暴行。”

  福爾摩斯全集放下手中的書,說:“你一定看出來了,三K黨的突然垮台是和奧彭宵帶著文件逃出美國發生在同一時間,兩件事很可能互為因果。難怪總有人追蹤奧彭宵和他的一家人,你一定能想到,這個記錄和日記牽涉到美國南方的某些大人物。而且,還會有不少人因為找不到這些東西連覺都睡不踏實[299]。”

  “這麽說,我們看見過的那一頁……”

  “正是如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上面寫著‘送橘核給A、B和C’,就是指把團體的警告送給他們。接著又說:A、B已清除,或者已出國;最後還說訪問過C;我想這一定會給C帶來了不幸。喂,醫生,我相信我們或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同時,小奧彭宵獲救的唯一機會就是照我告訴他的去做。今天夜裡,沒有什麽能做的了。請把小提琴遞給我!我們姑且不考慮這討厭的天氣和我們同胞的不幸遭遇,休息半個小時吧。”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太陽透過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薄薄的雲霧閃耀著柔和的光芒。我下樓時,福爾摩斯全集已經在吃早餐了。

  “你不會怪我沒等你吧,”他說,“我估計,我得為小奧彭宵的案子忙一整天。”

  “你準備怎麽辦?”我問。

  “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初步調查的結果。總之,我以後肯定會不得不去霍爾舍姆一趟。”

  “你不先去嗎?”

  “不,我得從城裡開始,你只要拉鈴,女傭就會把咖啡送來。”

  在等咖啡的時候,我拿起桌上還沒有打開的報紙瀏覽了一下。一個標題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福爾摩斯全集,”我叫了起來,“你晚了!”

  “啊!”他放下了杯子答道,“我就擔心這樣。這是怎麽搞的?”雖然他說得很平靜,但我已看出他內心很激動。

  吸引住我的注意力的是奧彭宵的名字和“滑鐵盧橋畔的悲劇”這一標題。整篇報道內容如下:
  昨晚九至十點間,第八區[300]警士庫克在滑鐵盧橋[301]附近值勤,忽然聽到有人呼救及落水的聲音。當時夜已深,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又值狂風暴雨肆虐之際,所以雖然有幾個好心的過路人援助,終究無濟於事。然而警報當即發出,經水上警察[302]共同努力,最後打撈到屍體一具。經驗屍得知該屍系一青年紳士。其衣袋中的信封表明此人名叫約翰·奧彭宵,生前住在霍爾舍姆附近。據推測,他很可能是因為急於趕搭從滑鐵盧車站開出的末班火車,匆忙間於一片漆黑中迷了路,誤踩輪渡小碼頭的邊緣而失足落水。屍體上未見任何暴力痕跡,無疑死者系因意外不幸遇難,此事應足以喚起市政當局注意河濱碼頭的安全隱患。

  “福爾摩斯全集,”我叫了起來,“你晚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891
  我們默默地坐了幾分鍾,福爾摩斯全集深受震驚的沮喪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

  “這件事很傷我的自尊,華生。”他終於開口說道,“雖然這種感情極為狹隘,但它很傷我的自尊。現在這是我一個人的事了,如果有可能,我要親手殺死這幫家夥。他跑來向我求救,而我卻把他推進了鬼門關!”他從椅子裡一躍而起,在房中來回踱著步,情緒激動,無法克制。他深陷的雙頰上浮現出羞愧的神色,兩隻瘦長的手不安地一會兒手指交叉,一會兒緊握在一起,一會兒又松開。

  最後,他大聲說道:“這幫魔鬼真是狡猾透了,他們用什麽辦法把他騙到那兒去的呢?那堤岸[303]並不在直達車站的線上呀!對於他們來說,即使在那樣一個黑夜,橋上的人肯定也很多。唉,華生,走著瞧吧,看最後誰能贏!我現在就出去!”

  “去找警察嗎?”

  “不,我自己來當警察,我要為他們布下天羅地網。”

  那天我忙於醫務工作,下午很晚才返回貝克街,福爾摩斯全集還沒有回來。直到快要十點鍾了,他才面色蒼白、筋疲力盡地走了進來。他跑到碗櫃旁邊,撕下一大塊麵包,狼吞虎咽地嚼著,又喝了一大杯水才咽下去。

  “你餓了?”我說[304]。

  “餓壞了!我忘記吃東西了,從早上到現在什麽也沒吃。”

  “什麽也沒吃?”

  “嗯,沒工夫。”

  “有進展嗎?”

  “還行。”

  “有線索了嗎?”

  “他們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了。不久就可以為小奧彭宵報仇了。嘿,華生,我們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是我反覆考慮過的!”

  堤岸。

  《女王的倫敦》(1897)
  “什麽意思?”

  他從碗櫃裡拿出一隻橘子,掰成幾瓣兒,把橘核擠出來,放在桌上,從中選了五個,裝到一個信封裡面。他在信封口蓋的反面寫上”S.H.代J.O."[305]。然後封上信封,在上面寫上“美國,佐治亞洲,薩凡納,‘孤星號’三桅帆船,詹姆斯·卡爾霍恩船長[306]收”等字樣。

  “等他進港的時候這封信已經在等著他了,”他得意地笑著說,“他會因為這封信而夜不能寐,他還會發現這封信是他死亡的預兆,就像奧彭宵從前所遭遇到的一樣。”

  “這個卡爾霍恩船長是誰?”

  “那幫家夥的頭頭。我還要懲罰其他幾個人,不過要先懲罰他。”

  “那麽,你是怎麽查出來的呢?”

  他從衣袋裡拿出一大張紙來,上面盡是些日期和姓名。

  “我花了一整天的工夫,”他說,“查閱勞埃德船級社[307]的舊文件的卷宗,查閱了1883年1月和2月在本地治裡港停靠過的每艘船離港以後的航程。從登記上看,在這兩個月裡,到達那裡噸位較大的船共有36艘。其中一艘叫做‘孤星號’,我認為它值得注意,因為這艘船雖然在倫敦登記,卻用了美國的一個州的名稱來命名。”

  克婁巴特拉之針

  《女王的倫敦》(1897)
  “我認為是得克薩斯州。”

  “我原來弄不清是哪一州,現在也說不準;不過我肯定它原先是艘美國船。”

  “然後呢?”

  “我查閱了敦提的記錄。當我看到1885年1月三桅帆船‘孤星號’抵達那裡的記錄時,我明白自己的猜測無疑是正確的,接著就對目前停泊在倫敦港內的船隻情況進行了查詢。”

  “結果呢?”

  “那‘孤星號’上星期到達這裡。我跑到艾伯特船塢,得知這船今早已趁著早潮順流而下,返航薩瓦納港了。我發電報給格雷夫森德[308],得知這船不久前已經駛過去了。因為風向是朝東的,我想:這船此刻已開過古德溫斯[309],距離懷特島[310]不遠。”

  “那你想幹什麽呢?”

  “我要去逮住他!據我所知,他和他的那兩個副手是那船上僅有的美國人,其余的都是芬蘭人和德國人。我還知道他們三人昨晚曾離船上岸,這是當時給他們裝貨的碼頭工人告訴我的。等他們的這艘帆船到達薩瓦納時,郵船也應該把這封信帶到那地方了,同時海底電報也已經通知薩瓦納的警察,告訴他們這三個惡棍是這裡正在通緝的殺人犯。”

  然而,福爾摩斯全集雖然設計了巧妙的圈套,但還是沒有發揮作用——謀殺約翰·奧彭宵的凶手再也收不到那幾個橘核了,本來那幾個橘核會使他們知道世界上另外還有一個和他們同樣狡猾、同樣堅決的人正在追捕他們——那年秋分時的暴風時間久,強度大,薩凡納“孤星號”一去便杳無音信。過了很久我們終於聽說:在遠遠的大西洋某處,有人看到在一次海浪的退潮中漂泊著一塊破碎的船尾柱,上面刻著“L.S.”[311]兩個字母,這就是我們所知道的關於“孤星號”的最後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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