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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注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一百三十章《福爾摩斯全集(三)》(30)
  梅裡琵宅邸的主人斯特普爾頓

  次日早晨的清新美景,多少抵消了一些初到巴斯克維爾莊園時給我們兩人留下的恐怖陰鬱的印象。當巴斯克維爾爵士和我坐下來吃早餐的時候,陽光從高高的窗欞中散射進來,透過窗玻璃上的盾徽文飾投射出一片片淡弱的彩色光斑,深色的護牆板也在金色的陽光映照下泛出青銅色的光輝;簡直難以相信,這就是昨晚在我們的心靈上投下陰影的那個房間。

  “我想這只能怪咱們自己,而不是房子的錯!”準男爵說,“旅途勞頓加上乘車時的寒冷,使我們對這地方產生了不好的印象。現在,咱們的身心已經煥然一新,所以對所有的一切又都感到很愉快了。”

  “可是,這不完全是想象的問題,”我回答道,“比如說,您是否恰巧聽到什麽人——我想是個女人——在夜裡哭泣?”

  “真是奇怪,我在將睡未睡的時候確實聽到過某種聲音。我等了很長一會兒,可是那聲音再也沒有出現,所以我確定那都是在夢中聽到的。”

  “我聽得清清楚楚,而且我敢肯定,那的確是女人的哭聲。”

  “咱們得馬上把這件事問清楚。”他搖鈴叫來了巴瑞摩,問他是否能對我們所聽到的哭聲作出解釋。據我看來,總管在聽到他主人所問的問題後,本來就白皙的面孔變得更加蒼白了。

  “亨利爵士,在這所房子裡只有兩個女人,”他回答道,“一個是女仆,她睡在另一側的翼樓裡;另一個就是我的妻子,我只能說,哭聲不是由她發出來的。”

  但是後來證明他這句話是在撒謊,因為在早飯後,我碰巧在長廊上遇到了巴瑞摩太太,陽光正照著她的臉,她是個體格高大、外表冷漠、身體胖胖的女人,嘴角總帶著嚴肅的表情。可是她的兩眼無可掩飾地都紅著,還從紅腫的眼皮之間望了我一下。這麽說,夜間哭的就是她了。如果她確實哭過,她丈夫一定會知道,可是他居然冒著顯然會被人發現的危險否認這一點。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還有,她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呢?在這面孔白皙、英俊、蓄著黑胡須的人的周圍,已經攏聚起一種神秘朦朧的氣氛。是他第一個發現了查爾斯爵士的屍體,而且我們也只是由他那裡才得到了關於將那老人引向死亡的所有情況的介紹。有沒有可能,我們在攝政街看到的馬車裡的那個人就是巴瑞摩?胡須很可能是相同的。馬車夫形容那人身材相當矮小,可是這樣的印象很可能是錯誤的。我怎樣才能弄清這一點呢?顯然,首先該做的就是去找格林湓的郵政局長,弄清楚那份試探性的電報是否真的是當面交給了巴瑞摩本人。無論答案如何,我至少應該有些能向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報告的事。

  早餐後,亨利爵士有很多文件要審閱,因此這段時間恰好可以讓我出門走走。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散步,我沿著沼地的邊緣走了大約四英裡,最後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村中有兩座較大的建築物,比其他房子都高出一截,事後知道一所是客棧,另一所就是莫蒂默醫生的家。那位郵政局長——也是本村的雜貨商,對那封電報記得很清楚。

  “沒錯,先生,”他說道,“我是完全按照指示叫人將那封電報送交巴瑞摩先生的。”

  “誰送去的?”

  “我的小孩送去的。詹姆斯,上星期是你把那封電報送交住在莊園的巴瑞摩先生的,是不是?”

  “是的,爸爸,是我送的。”

  “是他本人親手接收的嗎?”我問道。

  “啊,當時他正在樓上呢,所以我沒能把信親自遞到他的手上,可是,我把它交到了巴瑞摩太太的手裡了,她答應馬上就送上去。”

  “你看到巴瑞摩先生了嗎?”

  “沒有,先生,我跟您說過他在樓上呢。”

  “如果你沒有看到他,你怎麽能知道他是在樓上呢?”

  “噢,當然他自己的妻子應該知道他在什麽地方啊!”郵政局長有些慍怒地說道,“究竟他收到了那份電報沒有?如果發生了任何差錯,也應該是巴瑞摩先生自己來質問啊。”

  要想繼續深入調查這件事似乎已沒有什麽指望了,可是有一點很清楚,雖然福爾摩斯全集使用了巧計,我們仍不能證明巴瑞摩那段時間沒有去過倫敦。假設事實就是如此——假設這位最後見到活著的查爾斯爵士的人就是最早跟蹤剛剛回到英倫的新繼承人的人,那又怎麽樣呢?他是受別人的指使,還是另有個人不可告人的圖謀呢?謀害巴斯克維爾家的人對他會有什麽好處呢?我想起了那封用《泰晤士報》評論剪貼成的奇怪的警告信,那是他的傑作,還是可能有誰因為決心要反對他的陰謀而乾的呢?

  唯一能想象出的動機就是像亨利爵士曾猜測過的那樣,如果莊園的主人能被嚇跑的話,那麽巴瑞摩夫婦就能到手一個永久而舒適的家了。可是這樣一種解釋,對於圍繞年輕的準男爵而織成一面無形羅網的處心積慮的陰謀來說,確實難以令人信服。福爾摩斯全集自己也說過,在他那一串長得驚人的偵探案例裡,再沒有比這件更複雜的案子了。在我沿著晦暗而又孤寂的道路回來的途中,心裡默默地禱告著,願我的朋友能很快從他的事務中脫身到這裡來,把這份沉重的責任從我的雙肩上接過去。

  忽然一陣跑步聲和喚著我名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我轉過身去,心想一定是莫蒂默醫生,但是出乎我的意料,追我的竟是一個陌生人。他是個矮小瘦削、面貌端正的男子,胡子刮得很乾淨,長著淡黃色的頭髮,下巴尖瘦,年紀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穿著一身灰色衣服,戴著草帽,肩上挎著一隻薄薄的植物標本匣,一隻手裡拿著一把綠色的捕蝶網。

  我轉過身去,心想一定是莫蒂默醫生,但是出乎我的意料,追我的竟是一個陌生人。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3)

  “我相信您一定會原諒我的冒昧無禮,華生醫生,”他跑到我跟前,喘著粗氣說,“在這片沼地裡,人們都像是一家人似的,都不用等著正式的介紹。我想您大概已經從咱們共同的朋友莫蒂默醫生那裡聽說過我的姓名了,我就是住在梅裡琵[112]的斯特普爾頓。”

  “您的木匣和網就已經很清楚地告訴我了,”我說道,“因為我早就知道斯特普爾頓先生是一位生物學家。可是您怎麽會認識我呢?”

  “剛才在我拜訪莫蒂默醫生的時候,您正巧路過,於是,他就從窗戶裡把您指給我看了。因為咱們走的是一條路,所以我想應該趕上您來作個自我介紹。我相信亨利爵士的這趟旅行一切都好吧?”

  追我的竟是一個陌生人。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1
  “他很好,謝謝您。”

  “在查爾斯爵士慘死後,我們都擔心這位新來的準男爵也許會拒絕住在這裡呢。要想使一位有錢人在這樣一個地方終老一生,確實有點說不過去。可是,用不著我多說您也明白,這一點對我們這窮鄉僻壤來說,確實是關系重大呢。我想,亨利爵士對這件事不會有什麽迷信的恐懼心理吧?”

  “我想大概不會吧。”

  “您一定聽說過那件關於糾纏著這一族人的魔鬼獵狗的傳說吧?”

  “我聽說過。”

  “這裡的農民們真是太容易輕信傳聞了!他們每個人都能發誓說,他們曾經見到過這樣一隻畜生在這片沼地裡出沒。”他說話時帶著微笑,可是我似乎從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他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相當認真,“這個故事在查爾斯爵士的心理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而且我毫不懷疑,就是這件事最終導致他落得如此悲慘的結局。”

  “怎麽會呢?”

  “他的神經已緊張到極點,任何一條狗的影子都會對他那病弱的心臟產生致命的影響。我估計他臨死的那天晚上,在水松夾道裡,他真的看到了什麽類似的東西。我早就擔心會發生什麽災難,因為我很喜歡那位老人,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心臟很虛弱。”

  “您怎麽會知道這一點呢?”

  “我的朋友莫蒂默告訴我的[113]。”

  “那麽,您認為,是有一隻狗追著查爾斯爵士,結果他就被嚇死了嗎?”

  “您還有什麽更好的解釋嗎?”

  “我還沒有得出任何結論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呢?”

  這句話使我刹那間屏住了呼吸,可是再看一看我那同伴的溫和平靜的面孔以及沉著的目光,才覺得他並非要故意使我驚訝。

  “要想讓我們假裝不認識您是毫無用處的,華生醫生,”他說道,“您那些探案記錄[114]早就流傳到我們這裡了,而且您也無法做到既讚揚了您的朋友,而同時又讓自己默默無聞。當莫蒂默告訴我您的姓名的時候,他也就不得不承認您的身份。現在您既然到了這裡,那麽顯然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本人也對這件事發生了興趣,而我呢,自然也就很想了解一下他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了。”

  “恐怕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冒昧地打聽一下,他是否要賞光親自來這兒呢?”

  “目前他還不能離開城裡。他正在集中精力搞別的案子。”

  “多麽可惜!他也許能把這件難解的事給我們搞出些眉目來呢。當您在進行調查的時候,如果我能效勞的話,盡管差遣好了。如果我能知道您的疑問,或是您打算如何進行調查,我也許馬上就能予以協助或提出建議來呢。”

  “請您相信,我在這裡不過是來拜訪我的朋友亨利爵士,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協助。”

  “好極了!”斯特普爾頓說道,“您這樣的小心謹慎完全是正確的。我這麽無來由地多管閑事,受到訓斥完全是罪有應得。我向您保證,以後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我們來到一個路口,一條狹窄多草的小路由這裡從大道上斜岔出去,曲折迂回地穿過沼地。小路右側是一座陡峭的布滿亂石的小山,多年前已被開成了花崗岩采石場;向著我們的一面是暗色的崖壁,隙縫裡生長著羊齒植物和荊棘;遠處的山坡上,浮動著一抹灰色的煙霧。

  “順著這條沼地小徑慢慢走一會兒,就能到梅裡琵了。”他說道,“也許您能勻出一小時的時間,讓我有幸把您介紹給我的妹妹。”

  我首先想到的是,我應當去陪伴亨利爵士,可是隨後又想起了那一堆滿滿地堆在他書桌上的文件和證券,在這些事情上我肯定是幫不上他忙的,何況福爾摩斯全集還曾特意叮囑說,我應當對沼地上的鄰居們加以考察,於是我就接受了斯特普爾頓的邀請,一起轉上了小路。

  “這片沼地可真是個奇妙的地方。”他說道,一面向四周環顧。起伏不平的丘陵,像是綿延不絕的綠色波浪;參差不齊的花崗岩山巔,仿佛是被浪濤激起的奇形怪狀的水花,“您永遠也不會對這沼地感到厭煩,您無法想象沼地裡隱藏著多少奇異的秘密,它是那麽廣大,那麽荒涼,又是那麽的神秘。”

  “那麽說,您對沼地一定很了解?”

  “我在這裡才住了兩年,當地居民還把我稱做新來的呢,我們比查爾斯爵士來得還要晚些。但是我的興趣促使我去觀察這鄉間的每一部分,所以我想很少有人能比我對這裡知道得更清楚了。”

  “要想把這裡搞清楚是很難的事吧?”

  “非常難。您要知道,比如說吧,北面的這一大片平原,中間突起幾座奇形怪狀的小山。您能看得出來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這倒是片難得的縱馬馳騁的好地方。”

  “您自然會這樣想,可是到現在為止,這種想法已經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了。您看得見那些一塊塊密密分布在上面的嫩綠色的草地嗎?”

  “是啊,它們看上去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更肥沃些。”

  斯特普爾頓放聲大笑起來。

  “那就是大格林湓泥沼[115],”他說道,“不論是人還是動物,在那裡只要一步邁錯,就會喪命。就在昨天,我還看到一匹沼地的小馬跑了進去,它再也沒有出來。我看到它探頭在泥坑裡掙扎了好一段時間,最後終於還是陷了進去。即使是在乾燥的季節,穿過那裡也是危險的。下過這幾場秋雨之後,那裡就更加可怕了。可是我就有辦法能進到泥潭最中央的地方,而且還能活著回來。天哪!又是一匹倒霉的小馬陷進去了。”

  格林龐德沼澤
  《探索達特穆爾》,J.Ll.W.佩奇(1895)

  這時,我看到綠色的苔草叢中,有團棕色的東西正在上下翻滾,脖子扭來扭去地向上伸著,一陣陣痛苦的哀鳴聲在沼地裡四處回蕩。我嚇得渾身發冷,可是我的同伴的神經似乎比我要堅強些。

  “完了!”他說道,“泥潭已經把它吞沒了。兩天之內就葬送了兩匹,今後,說不定還會陷進多少匹去呢;因為在旱季裡它們已經習慣了跑到那裡去,它們在被泥潭纏住以前是不會知道那裡天旱和雨後的不同的。格林湓大泥潭真是個糟糕的地方。”

  “您不是說您能穿得過去嗎?”

  “是啊,有一兩條小路,只有動作很靈敏的人才能走得過去,我已經找到它們了。”

  “可是,您為什麽竟想走進這種可怕的地方去呢?”

  “啊,您看到那邊的小山了嗎?那裡真像是被這泥潭隔絕多少年的孤島。如果您能有辦法到那裡去的話,那才是稀有植物和蝴蝶生長的寶庫呢。”

  “那就是大格林湓泥沼。”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1
  “哪天我也去碰一碰運氣。”

  他帶著一種驚訝的表情望著我。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打消這個念頭吧,”他說道,“那樣就等於是我殺了您。我敢說您連半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我是靠著記住某些錯綜複雜的地標才能到那裡去的。”

  “天哪!”我喊了起來,“那是什麽?”

  一聲又長又低、淒慘得無法形容的呻吟聲傳遍了整個沼地,它充斥在整個空間,可是又無法說出是從哪裡發出來的。開始是含混的嘟囔,然後發展成深沉的吼叫,再後來又變回一種憂傷而有節奏的哼哼。斯特普爾頓帶著一種好奇的神情注視著我。

  “沼地真是個奇怪的地方!”他說。

  “但這到底是什麽聲音呢?”

  “農民們說是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在尋找它的獵物。我以前也曾聽到過一兩次,可是聲音從沒有這麽大過。”

  我心裡害怕得發抖,一面環顧四周點綴著一片片綠色樹叢的起伏不平的原野。在廣闊的原野上,除了一對大烏鴉在我們背後的岩崗上呱呱大叫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在走動。

  “您是個受過教育的人,想必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吧?”

  我說道:“您認為這種奇怪的聲音是從什麽地方發出來的呢?”

  “泥潭有時也會發出奇怪的聲音來的。汙泥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別的什麽原因。”

  “不,不,那是一種動物發出的聲音。”

  “啊,也許是吧。您聽過鷺鷥[116]叫嗎?”

  “沒有,從來沒有聽過。”

  “現在在英倫,這是一種很稀有的鳥——幾乎已經絕種了——可是在沼地裡也許還有。是的,即使剛才我們聽到的就是行將絕跡的鷺鷥的叫聲[117],我也一點不感到奇怪。”

  “這真是我一生中所聽到過的最可怕、最奇怪的聲音了。”

  “是啊,這裡簡直是個集神秘現象之大成的地方。請看小山那邊,您說那是些什麽東西?”

  整面陡峭的山坡上都是用灰色石頭圍成的圓圈,至少有二十堆。

  “那是什麽,是羊圈嗎?”

  “不,那是咱們可敬的祖先的住處。史前人類有很多聚居在沼地裡[118],因為從那時以後再沒有人在那裡住過,所以我們看到的每一處細小的布置仍然和他們離開房子以前一無二致。那些是史前人的小屋,屋頂已經不見了。如果您有心進到裡面走一遭的話,您還能看到他們的爐灶和床呢。”

  “簡直夠個市鎮的規模呢。在什麽時候還有人住過呢?”

  “大約在新石器時代——沒有確實的年代可考。”

  “他們那時乾些什麽呢?”

  “他們在山坡上放牧牛群,當用青銅製作的刀具開始取代石斧的時候,他們就學會了開掘錫礦。您看對面山上的那些大壕溝,那就是挖掘的遺跡。是的,華生醫生,您將會慢慢發現沼地一些非常特別的地方的,噢,對不起,請等一會兒!一定是賽克羅派德種[119]。”

  一隻不知是蠅還是蛾的東西穿過我們所在的小路,翩翩地飛了過去,眨眼之間斯特普爾頓就以罕見的爆發力和速度撲了過去。那隻小動物一直向大泥潭飛了過去,使我大吃一驚的是,我的朋友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揮舞著他那綠色的網兜,在一叢叢小樹間跳躍前行。他那身灰色的衣服,加上猛然縱跳、迂回前進的動作,使他看上去也宛如一隻巨大的飛蛾。我懷著複雜的心情站在那裡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既羨慕他那敏捷異常的動作,又擔心他會在那深淺莫測的泥潭裡失足。由於聽到了腳步聲,我轉過身來,看到在離我不遠的路邊有一個女子,她從飄蕩著的一抹煙霧中冒出來,這說明她是從梅裡琵宅邸的方向來的,因為一直被沼地的低窪處遮著,所以直到走得很近時我才發現。

  鷺鷥
  《比伊克的英國鳥類叢書》(1826)
  我相信這位就是我曾聽說過的斯特普爾頓小姐,因為在沼地裡太太小姐很少,而且我還記得曾聽人把她形容成是個美人。向我走過來的這個女人,的確是可以歸入非比尋常的一類。兄妹相貌的不同,大概再也沒有比這更顯著的了。斯特普爾頓的膚色適中,長著淡色的頭髮和灰色的眼睛;而她的膚色呢,比我在英倫見過的任何深膚色的女郎都更深,身材修長,儀態萬方。她生就一副高傲而美麗的面孔,五官那樣標致,要不是配上多情的雙唇和美麗的而又熱切的黑色雙眸的話就會顯得冷漠了。完美的身段配上高貴的衣著,她看上去就像是寂靜的沼地小路上的一個怪異的幽靈。在我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的目光正注視在她哥哥的身上,隨後她就快步向我走了過來。我摘下帽子,正想說幾句解釋的話,她的話卻把我的思路引向一個新的方向。

  “回去吧!”她說道,“立刻回倫敦去,馬上就走。”

  我驚訝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能發愣地盯著她。她的眼睛對我放射著火一般灼烈的光芒,一隻腳不耐煩地在地上拍打著。

  “我為什麽就應該回去呢?”我問道。

  “我不能解釋。”她的聲音低微而懇切,發音帶有奇怪的卷舌,“可是看在上帝的面上,照我請求您的那樣做吧,回去吧,再也不要到沼地裡來。”

  “可是我剛剛才到這裡啊!”

  “您這個人啊,您這個人哪!”她叫了起來,“難道您看不出來這個警告是為您好嗎?回倫敦去!今晚就動身!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個地方!噓,我哥哥來了!對我說過的話,一個字也不要提。勞駕您把杉葉藻[120]那邊的那枝蘭花[121]摘給我好嗎?在我們這片沼地上蘭花很多,但是顯然,您來得太遲了,已經看不到這裡的美麗之處了。”

  “回去吧!”她說道。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1
  斯特普爾頓已經放棄了對那隻小蟲的追捕,回到我們身邊,由於勞累而大口喘著粗氣,面孔也漲得通紅。

  “啊哈,貝瑞!”他說道。在我聽來他那打招呼的語調並不熱誠。

  “啊,傑克,你很熱吧?”

  “嗯,我剛才追一隻賽克羅派德種的蝴蝶來著,那個品種非常稀有,而且在晚秋季節很少見到。可惜我竟然讓它跑掉了!”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可是他那明亮的小眼卻不住地在我和那女子的臉上看來看去。

  “我看得出來,你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是啊,我正和亨利爵士說,他來得太晚了,已經看不到沼地的真正美麗之處了。”

  “回去吧!”她說道,“立刻回倫敦去,馬上就走。”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3)

  “啊,你以為這位是誰呀?”

  “我想一定是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不,不,”我說道,“我不過是個卑微的普通人,是爵士的朋友,我是華生醫生。”

  一陣因懊惱而引起的紅暈掠過她那表情豐富的面頰。“我們竟然在誤會之中談起天來了。”她說道。

  “啊,沒關系,你們談話的時間並不長啊。”她哥哥說話時仍然帶著懷疑的眼光看著我們。

  “我沒有把華生醫生當做客人,而是像對一個本地住戶[122]一樣地和他談話,”她說道,“對他說來,蘭花開得早晚是沒多大關系的。可是來吧,您不看一看我們在梅裡琵的房子嗎?”

  沒有走多遠,我們就來到一座孤零零地坐落在沼地上的房子,在從前當地繁榮的時候這裡是一些牧人的農舍,如今經過重新修繕,已經變成一幢新式的住宅了。房子四周被一片果園環繞著,可是那些果樹就像沼地裡常見的那樣,因為缺乏養分而長得十分矮小,整個地方都顯出一種陰鬱的氛圍。一個相貌怪異、乾癟瘦小的老男仆把我們讓了進去,他衣著陳舊,看起來和這所房子很相配。但是房子裡面相當寬敞,而且布置得整潔高雅,我似乎能看出女主人不凡的品位。我望著窗外那綿延無際的、散布著花崗岩的沼地,毫無間斷地向著遠方的地平線起伏而去,不禁感到奇怪,是什麽原因使得這位受過高深教育的男子和這位美麗的女士到這種不毛之地定居呢?

  “選了個怪裡怪氣的地點,是不是?”他像回答我心中的疑問似的說,“但我們竟能過得很快活,不是嗎,貝瑞?”

  “相當快活。”她附和著,可是語調卻顯得很勉強。

  “我曾經辦過一所學校。”斯特普爾頓說道,“是在北方,對我這種性格的人來說,那種工作不免過於枯燥乏味[123],但能夠和青年人生活在一起,幫助培養那些青年人的心智成長,並用個人的品行和理想去影響他們,這對我來說是很可貴的。怎奈我們的運氣不好,學校裡發生了嚴重的傳染病,死了三個男孩,經過這次打擊,學校再也沒有恢復起來,我的資金大半也無可挽回地賠了進去。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了與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同居共處的樂趣的話,我大可以把這段不幸的經歷置諸腦後。因為我對動物學和植物學有著強烈的興趣,在這裡我發現了無窮無盡的素材可供我進行研究,而且我妹妹也和我一樣對大自然情有獨鍾。所有這一切,華生醫生,在觀察我們窗外沼地的時候都已鑽進了您的腦海,並由您的表情流露了出來。”

  “我確實曾在腦子裡閃過這樣的念頭,這裡的生活可能有些乏味——也許對您來說,比對您妹妹還稍微好些。”

  “不,不,我從沒感到過乏味。”她趕快說道。

  “我們有書,有我們的研究工作,而且我們還有著有趣的鄰居。莫蒂默醫生在他那個領域裡是個最有學問的人了!可憐的查爾斯爵士也是可親的同伴。我們和他相知甚深,對他抱有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深切懷念。您認為我今天下午去拜訪一下亨利爵士,是否會有些冒昧呢?”

  “我相信他一定會很高興見到您的。”

  “那麽,最好您順便提一聲,就說我打算這樣做吧。也許在他適應這新環境以前,我們能略盡綿薄,以使他更方便些呢。華生醫生,您願意上樓參觀一下我收集的鱗翅目昆蟲[124]嗎?我想在英格蘭西南部地區這算得上是收集得最完整的一套了。等您看完,午飯也就差不多準備好了。”

  可是我急於要回去看我的委托人。陰慘的沼地,不幸的小馬的喪命和那與巴斯克維爾獵犬的可怕傳說聯系在一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所有這些都給我的思緒蒙上了一層陰鬱的色彩。浮現在這些多少還有些模糊的印象之上的,還有斯特普爾頓小姐清楚、肯定的警告。她當時的態度是那樣的誠懇,使我不得不相信在這警告背後必然有著嚴重而深刻的理由。我委婉但堅決地謝絕了留我吃午飯的邀請,立刻起身踏上歸途,沿著來時的那條長滿野草的小路走了回去。

  似乎路熟的人總能找到捷徑似的,在我還沒有走上大路的時候,我就吃驚地看到斯特普爾頓小姐正坐在小路旁邊的一塊岩石上。由於剛經過劇烈的運動,她的臉上泛著美麗的紅暈,兩手叉著腰。

  “為了截住您,我一路跑了過來,華生醫生,”她說道,“甚至連帽子都沒有來得及戴。我不能在此久留,否則我哥哥會掛念我的。我隻想對您說,對我所犯的愚蠢錯誤我非常抱歉,我竟把您當成了亨利爵士。請把我說過的話忘掉吧,這些話與您沒有任何關系。”

  “可是我忘不掉,斯特普爾頓小姐,”我說,“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我非常關心他的幸福。告訴我,為什麽您那麽急切地認為亨利爵士應當回到倫敦去呢?”

  “不過是女人的一時興起罷了,華生醫生。等您對我了解得更深一些的時候,您就會知道,我對我自己的言行並不是總能說出個道理來的。”

  “不對,不對。我還記得您那發抖的聲調,我還記得您那時的眼神。請您坦白地告訴我,斯特普爾頓小姐,打從我來到這裡,我就感到周圍都是疑團。生活已經變得像格林湓泥沼那樣,到處都是小片小片的綠地,人們會在那裡陷入地裡,卻沒有向導能為他指出一條脫身之路。告訴我您究竟是什麽意思,我保證一定把您的警告轉達給亨利爵士。”

  有那麽一刹那,她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的表情,可是當她回答我的時候,她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您想得太多了,華生醫生,”她說道,“我哥哥和我都對查爾斯爵士的猝然棄世感到非常震驚。我們和這位老人相知甚深,因為他最喜歡穿過沼地到我們的房子這邊來散步。他深深地受著籠罩在他家族頭上的厄運的影響。在悲劇發生後,我自然感覺到,他所表現出的恐懼絕非毫無根由。現在,當這個家族又有一位成員到這裡定居的時候,我感到擔心,因此我覺得,對於可能再次降臨在他身上的危險,應該提出警告來。這就是我想傳達給他的全部意思。”

  “可是,您所說的危險是什麽呢?”

  “您知道那個獵犬的故事吧?”

  “我不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可是我相信。如果您能對亨利爵士有一些影響力的話,就請您把他從這個總是給他們家帶來不幸的地方帶走吧。世界這麽大,為什麽他偏偏願意住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呢?”

  “正因為這是個危險的地方,他才到這裡來住的,亨利爵士的性格就是這樣。除非您能提供給我一些比這更具體的情況,否則,要想說服他離開這裡恐怕不太可能。”

  “您想得太多了,華生醫生,”她說道。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3)

  “您知道那個獵犬的故事吧?”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志》,1901
  “我再說不出什麽具體的東西來了,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具體的東西。”

  “我要再問您一個問題,斯特普爾頓小姐。如果說,您當初和我說的時候沒有別的用意的話,為什麽您不願讓您哥哥聽到您的話呢?這裡面並沒有值得他或是任何人反對的地方啊。”

  “我哥哥非常希望這座莊園能有人住下來,因為他認為這樣對沼地上的窮人們會有些好處。如果他知道我說了什麽可能會導致亨利爵士離開這裡的話,他會大發雷霆的。現在我已盡到了我的責任,不會再多說什麽了。我必須得回去了,否則他看不見我,就會懷疑我是來和您見面了。再見!”她轉身走去,幾分鍾之後就消失在亂石之中了,而我,帶著滿腹莫名的恐懼繼續趕往巴斯克維爾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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