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隨著病房門被推開,從外面噠噠噠走進來一行人。
各個西裝領帶,面容嚴肅,腳上的皮鞋蹭亮,亮得能照出洪啟年驚訝的面孔。
“大伯,三叔……”
洪欣媛秀眉深鎖,這幾位可都是洪氏國際股份持有人,論資排輩,都是堂叔堂伯級別的人物,他們過來是要配合著洪啟年一起“逼宮”嗎?
一瞬間,洪欣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在手心。
洪正國面沉似水,一雙渾濁的老眼,空洞無神地看向這些不請自來的“親戚們”。
對他來說,他們是親戚,更是向他心口捅刀子的仇人。
“董事長,您的病情我們都聽說了,洪氏國際一日無主,我等心中便不安,這次過來,是和您商量下繼承人的問題……”
為首的八字胡,眯眼看向洪正國,不客氣地說道,“您老人家一生為公司鞠躬盡瘁,是時候退位讓賢了!”
站在八字胡身後的禿頭,第一時間附和道,“老三說的對!咱們這些老人,該退位就退位,不能貪戀著手裡的權利!我看啟年就不錯,剛剛接手方達廣場這麽一個大項目,讓我們這些人,眼前一亮啊!頓時覺得看到了希望!”
“對!大伯、三叔說得對!”
其他家族成員,紛紛附和道。
有眼尖的成員,一眼就發現方炎的存在,在帶頭人發言完畢後,立刻躥到前面,指著方炎哂笑道,“這不是方總嘛?怎麽?聽說方達廣場被咱們小洪總接手了,過來求情?”
“方總?稀客啊!股市那波大動作,都說重生投資要倒閉了,此番出現在醫院,可是來找我們小洪總借錢的?莫不是,特意來求和的?”
禿頭齜著牙,捋了捋額前為數不多的幾根頭髮,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洪欣媛,狀若震驚道,“阿媛回來了?這是要主動放棄繼承權嗎?今天這一趟可真不白來啊!猛料頻出啊!”
“來!來!阿媛,方總,把頭看向鏡頭,麻煩配合下,我錄個筷手發到朋友圈裡去……”有人譏笑道,“方總可是筷手的第一大網紅啊!這回親自登門求饒,未免太不體面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譏笑著,唯獨洪啟年沒吭聲。
他雙目瞪得滾圓,兩拳握得死死的,仿佛被人當頭掄了一悶棍似的。
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對著滿室喧嘩的親戚們,一聲暴怒狂吼,“都給我閉嘴!滾出去!”
八字胡和禿頭等人,面面相覷。
怎回事啊?
他們一行人,可是洪啟年叫來的,怎麽說翻臉就翻臉,說攆人就攆人啊?
這也太不拿股東們當回事了!
他們好歹也是洪氏國際的股東,手裡擁有著洪氏國際大部分股權啊!
甩臉子給誰看呢?
“啟年!怎麽和叔伯們說話呢?大家過來,可都是來替你主持公道的!你這麽說話,實在太傷人心了!快向叔伯們道歉!”
八字胡自認和洪啟年走得比較親近,畢竟方達廣場那個大項目,他可是連棺材本都拿出來力挺洪啟年的!
不僅如此,他還聯絡其他親戚,一起連借帶貸,拆挪倒躥,這才湊了幾百億,來給洪啟年操作。
這麽大的恩情基礎,足以決定他的氣場和地位!
然而,洪啟年並沒賣他面子,反倒是發了瘋的野狗一般,朝著他吠叫道,“還不快滾?”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八字胡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索性衣袖一拂,氣衝衝地往出走。
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身旁有人驚呼,“完了!股市熔斷了!我們的錢,沒了!”
眾人聞言,紛紛打開手機,不少人更是接到了家裡的電話通知。
一時間如墜死地,各個東倒西歪,哀嚎痛苦,現場一片混亂。
八字胡隻覺得整個人感覺天旋地轉,癱軟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有氣無力道,“洪啟年,你把我們的錢,打水漂了?”
此時,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幻想著洪啟年手裡還留了一部分,至少不會讓他們把褲衩子都賠個精光。
然而,洪啟年那反常的表情,那如死灰一般的表情,充分打臉,把他最後一抹幻想,徹底擊殺在萌芽中。
禿頭勃然大怒,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瘋了似的,撲向洪啟年,雙手揪住他的襯衫衣領,“洪啟年,你把錢還給我!還給我呀!那可是我女兒的嫁妝錢!”
眾人蜂擁似的撲向洪啟年,恨不得撕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從18樓的天台上推下去,摔成肉餅之後再踏上幾腳解恨!
從大喜到大悲,隻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
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啊!
面對著滿屋子的嗚呼悲嚎,洪欣媛完全驚呆了!
好像失語了一般,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眾人慘相盡入眼底,方炎眼角上挑,眼中盡是勢在必得的霸道跋扈。
事實勝於雄辯!
他和洪啟年之間的這場博弈,贏得光明磊落,無人能詬病!
要不是洪啟年一開始算計方炎,也不會輸得這麽慘。
“滾!”
洪啟年一聲爆喝,嘴角掛著猙獰的冷笑,渾身更是散發著刺骨的寒意,他將手中的手機憤怒的摔在地上,跟著咆哮道,“你們這些狗東西,遑論親戚!平時點頭哈腰,為的就是互相沾光,一旦沾不到光,借不到利,就翻白眼罵娘。沒錯!你們的錢被我賠光了!心痛嗎?惋惜嗎?活該啊你們!
看見利益,就巴巴跑來舔我,像沒骨氣的狗,賴在我身邊不走。
如今我敗了,又想來找我麻煩?你們也配?”
話音未落,洪啟年拿起桌上的玻璃花瓶,猛地磕碎一頭,把鋒利的玻璃碴握在手中,對準撲過來討說法的大小股東們,“不想死,就立刻滾!”
賠了錢,縱然不舍,可也沒人願意再把命搭進去。
八字胡帶頭,把目標落在洪正國身上,像惡虎一樣撲過去,揪住洪正國的病號服,厲聲道,“你孫子打著你的名號,賠光了我們的錢,你賣血也得給我們還回來!”
洪欣媛見狀,第一時間撲過去保護爺爺,拚盡全力把八字胡推到一邊,聲嘶力竭地嘶吼道,“洪家三代經商,才有了今天的洪氏國際,你們手裡的產業,80%都是靠我爺爺苦心經營賺來的,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爺爺?他求著你們把錢交給洪啟年了嗎?冤有頭債有主,沒本事找洪啟年算帳,就來欺負老人家?你還是個人嗎?”
“好個伶牙俐齒的賤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八字胡被噎得啞口無言,擼著袖子,揮起手臂,作勢要打。
洪欣媛瞪圓杏眼,伸開雙臂護住爺爺,看架勢是要硬接這一耳光。
八字胡也不含糊,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不料,手臂才掄到半空中,就被一股強有力的大手握住。
抬眼看去,方炎目光咄咄逼人,聲音卻波瀾不驚,“打女人?有失體面。”
“我打的是自家侄女,輪得著你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八字胡一聲冷笑,繼而譏諷道,“外人都傳你是洪欣媛包養的小白@臉,怎麽?看見金主挨打,迫不及待來幫忙了嗎?”
方炎嘲弄地冷笑一聲,“我保護自己的女人,那不是理所應當嗎?”
八字胡一時語凝,有心繼續鬥嘴,想想又把矛頭對準洪正國,“董事長,你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不管你是賣房賣地,還是賣古董,哪怕是賣血賣墓地,也得把你孫子搞沒的錢,一張一張給我們還回來!不然的話,我們告到你斷子絕孫!正好讓大青山裡面那個,再去個伴兒!”
噗……
洪正國被氣得一口老血噴出,這哪還是人說的話啊?
這些不要臉的親戚們,翻起臉來,還不如一個陌生人!
“好!很好!”
洪正國掙扎著,從病床上坐起來,在洪欣媛的攙扶下,勉強直立身體,他顫抖著手,指著八字胡,一字一頓道,“我把話放在這裡,你們休想從我這裡,拿到一分錢補償!我就是有錢,也全捐了!絕對不會替這個孽障還債!”
此言一出,眾人最後的希望也化作泡沫,真是哭都找不著調了!
禿頭哽咽著,上前哀求道,“董事長啊!你知道我的,以前就是個賣水果的,如今過慣了有錢人的日子,再讓我回到過去起早貪黑的,我實在堅持不來啊!你可憐可憐我,把我那一個億,先還給我,行不行?我給您磕頭了!”
硬的來不成,眾人又開始玩苦肉計,紛紛跪下給洪正國磕頭如搗蒜。
“哈哈……”
洪啟年雙眼猩紅,盯著面前如螻蟻一般卑微的股東們,狠狠“啐”上一口,惡聲道,“就算是我死,也必拉著你們陪葬!哈哈哈……”
之前嚷嚷著錄筷手上傳的人,算是這群人裡,最沒牌面的人,他賠的最少,才幾千萬,好歹手裡還留了一些家底。
見哀求無濟於事,轉而把目光落在方炎身上,一臉諂媚笑容地巴結方炎,“方總,聽說您在股市賺了幾千億,能不能帶帶我?我願意拋棄洪家這顆爛根樹去投靠您……我……我和阿媛是小學同學,也算是一起長大的,看在她的份上,你帶帶我唄?”
洪欣媛聞言,隻覺得一陣惡心,像踩到了狗屎一般,恨不得把他一腳從窗戶踹下去!
眼看著洪家樹倒猢猻散,洪氏國際的基業,頃刻間毀在洪啟年手上,洪正國渾濁的雙眼,泛起一層絕望的寒霜。
雖一早就料到這一天,如今親眼見了,還是覺得心寒無比!他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沉思。
“我的債,我背!今天,我洪啟年從這裡跳下去,就算和洪家一刀兩斷!和你們一了百了!你們誰敢再找老頭子的麻煩,我化成厲鬼,也要你們不得安生!”
骨子裡的傲慢,讓洪啟年無法接受自己輸給方炎的事實。
他多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荒誕的夢。
如果能重來,他絕不加入“仇方者聯盟”,更加不會背叛方炎!
如今,一切都晚了!
飛身從18樓窗戶縱身一躍的一刻,洪啟年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方炎身上。
眼中充滿了不甘與不舍,更多的還是不解!
為什麽?
為什麽方炎就能未卜先知?
“哥!”
讓洪啟年萬萬沒想到的是,一抹瘦小的身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過來,不顧一切地拽住他的胳膊,哭喊著哀求他留下來。
如同空谷中的一抹幽蘭,讓他狂躁決絕的心性,頓時安靜下來。
這一聲“哥”,讓洪啟年瞬間淚目!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破窗自殺之際,洪欣媛會不顧一切撲過來救他!
還叫他哥哥?
成年之後,她就沒喊過他一聲“哥”啊!
“對不起……”洪啟年齜牙笑道,“下輩子,咱們肯定碰不著了!”
“不要啊!”
洪欣媛竭盡全力地拽住洪啟年的衣衫,大半個身子已然探出窗外,眼看著就要被重力拖下去之際,一雙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洪啟年的手腕,“操!有種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