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

  再懸念繁華的夜都有寂靜的時候，人潮漸退，華燈漸滅，如今隻留洛河兩畔的燈火依舊蔓延而下。

  只是，洛河裡，仍舊有一艘張燈結彩的小舟緩緩地飄蕩著。

  劃槳聲時不時傳來，打破了夜的寂靜。

  船夫坐在船頭，有一搭沒一搭搖著雙槳，一臉迷糊，都快瞌睡了，本已經打算收工裡，卻不料來了兩個客人，已經坐了兩個時辰了，還沒有走的打算。

  這兩個客人，一個一身黑衣，身姿修長，墨發高束，面容俊朗，氣質不凡，手中握著一把玄色長劍，另一個卻是較為矮小，一身不太合身的衣裳，臉色三道猙獰的疤痕齊齊從耳畔之下而下，手裡卻是提著大包小包。

  這正是穆子寒和瑤瑤，本來在小巷子裡瑤瑤都趴穆子寒肩上睡著了，誰知道剛剛要送她回去，她便醒了，硬是把穆子寒拉過船上來了，還打包了好多小吃。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著塊小桌子，瑤瑤雙手撐著下頷，看著穆子寒傻笑。

  “我……記得剛剛我們沒有喝酒。”穆子寒蹙眉說道。

  “沒有呀！”瑤瑤認真回答，雙眸晶亮亮的，精神很好。

  “那你怎麽醉了？”穆子寒反問道。

  “哪有？”瑤瑤瞪了他一眼。

  “那就是傻了。”穆子寒又說道。

  “你才傻了。”瑤瑤又是瞪了他一眼。

  “你方才至今就一直盯著我傻笑，你什麽意思？”穆子寒問道。

  “因為你好看唄。”瑤瑤眯眼笑著，真真就一副傻樣，穆子寒終於明白為什麽她裝傻會這麽逼真了。

  “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穆子寒狐疑了起來。

  “沒有，就覺得你這時候特好看。”瑤瑤一本正經說道。

  “無事不誇人。”穆子寒審視著她。

  而瑤瑤仍舊是盯著他看，一點都不避諱，似乎對她來說，她交朋友才不分性別的。

  “我對你，有事情不都一向直說的嘛。”瑤瑤笑著說道。

  “要回去了嗎？”穆子寒問道，只能無視她的目光了。

  “再待一會兒吧，我更喜歡現在的洛河，安安靜靜的，只有水聲。”瑤瑤說道，伸展了雙手，換了個坐姿，依舊盯著穆子寒看。

  “你知不知道這樣盯著一個男人看，很不禮貌？”穆子寒提醒道。

  “你沒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了？”瑤瑤反問道。

  “你……”穆子寒一堵，竟無話可答。

  “嘿嘿……呵呵……哈哈哈！”瑤瑤卻徑自樂了，笑了。

  穆子寒無奈，輕咳幾聲，道：“明日午後啟程，等回到穆府，我再開始教你武功。”

  瑤瑤一下子直起身子，道：“真的？”

  “假了。”穆子寒說著撇了她一眼。

  “真的啦，那以後我就叫你師父嘍？”瑤瑤問道。

  “不必，這稱呼顯老。”穆子寒說得正經。

  “你本來就很老。”瑤瑤蹙眉說道。

  “老是相對的，跟你比起來，不算老。”穆子寒仍舊一臉正經，心下納悶了起來，這女兒今晚似乎很奇怪，說話都開始同他抬杠了。

  “呵呵，很久沒有這麽同朋友閑聊了，穆子寒，你還真夠哥們。”瑤瑤說著，伸手正要拍穆子寒的肩膀，穆子寒連忙一側身，道：“你今晚有點奇怪，還不開心嗎？”

  “有嗎？你才奇怪呢，耳朵前一顆米粒到現在還留著。”瑤瑤就這麽脫口而出了。

  頓時……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寂靜了……

  穆子寒僵住了，瑤瑤緩緩湊了過去，伸手替他取下那米粒來，送到他眼前。

  穆子寒沒說話，輕咳了幾聲，取出手帕來擦掉。

  “哈哈哈！”

  瑤瑤卻是爆笑了起來，道：“我故意弄上去了，你居然到現在都沒發現！”

  方才一直盯著他看，正是因為如此。

  穆子寒仍舊輕咳，繃著臉，撫了撫瑤瑤，防止她笑過頭跌倒水裡去。

  “你若是想笑，就笑吧，我可以當作沒看到的。”瑤瑤樂呵呵說道。

  不得不說，穆子寒不笑的時候，真的很冷，黑眸靜斂，薄唇輕抿，沒有多少表情。

  瑤瑤徑自笑得捧著獨自，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麽，笑著笑著，聲音卻開始哽咽了……

  穆子寒這才微微蹙眉，發覺了不對勁。

  只是，還未開口，瑤瑤卻是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

  “怎麽了？”穆子寒柔聲問道。

  瑤瑤趴著不起，哭聲漸大。

  “好了好了，要不……我帶你會客棧再哭？你先忍忍？”穆子寒低聲說道，已經不是頭一回見她哭了，卻仍舊學不會如何安慰。

  “嗚嗚嗚嗚……”

  瑤瑤卻是越哭越大聲，都快睡著了的船夫驟然清醒，一臉狐疑地看了過來。

  “怎麽了嘛，你別哭，你看看，我臉上還有東西呢！”穆子寒急了，繞了過去，攙瑤瑤，不知道如何是好。

  瑤瑤抽泣著，這才抬起頭來，一臉的淚水，以側臉的傷疤，真的，很醜……

  “我好想他……”抽泣著說道，拽過穆子寒的胳膊，就這麽靠在他肩膀上了。

  “我把肩膀借給你，你不哭了好嗎？”穆子寒連忙說道，想起了第一回，她也是這麽傷心地哭著，跟他借用肩膀。

  “我真的好想他……三年了……”瑤瑤泣不成聲，淚水漸漸染濕他的肩膀。

  穆子寒輕輕撫拍著瑤瑤的薄背，默默地，一句話沒說，任由瑤瑤哭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瑤瑤的哭聲終於漸漸止了。

  “我答應過幫你的，放心吧。”穆子寒這才淡淡開了口。

  “謝謝。”瑤瑤吸了吸鼻子說道。

  “不客氣，算是欠我的的，以後有機會還。”穆子寒說道。

  “那你能不能再答應我一件事情？”瑤瑤又問道。

  “說來聽聽。”穆子寒淡淡說道。

  “能不能……當作今天晚上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我失態了。”瑤瑤怯怯說道。

  “矯情。”穆子寒冷哼。

  瑤瑤低下了頭，聲音很低，道：“可能，偶爾會吧，不好意思，沒忍住。”

  穆子寒卻是大笑起來，道：“很正常啦，我開玩笑的啦，愛哭鬼！”

  “穆子寒！”瑤瑤怒聲，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胸口上。

  “你很喜歡他吧？”穆子寒淡淡問道，任何瑤瑤捶打。

  “廢話，不喜歡為什麽嫁他！”瑤瑤脫口而出。

  “他也很喜歡你吧？”穆子寒又問道。

  “廢話，不喜歡娶我幹嘛？”瑤瑤反問。

  “那他一定和你一樣，如此思念。”穆子寒淡淡說道。

  “若真是失憶了，就不會了吧。失憶多好啊，什麽都忘掉。”瑤瑤感慨道。

  “那是愛不深，若愛深，忘記自己是誰，都不會忘記你是誰。”穆子寒認真說道。

  “很多事情是人力左右不了的，你又沒經歷過。”瑤瑤說道。

  “嘿嘿，說不定我也失憶了，忘記以前很多事。就盼著哪個女子來救贖我呢。”穆子寒開玩笑道。

  瑤瑤挑眉，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他，道：“你也會有這種想法？”

  穆子寒有些尷尬，淡淡道：“開玩笑的。”

  “其實你笑起來真挺好看的，以後要多笑笑。”瑤瑤認真說道。

  穆子寒輕咳了幾聲，道：“你什麽時候才打算放開我呢？”

  瑤瑤一愣，隨即松手，別過頭，道：“走吧，該回去了。”說罷就徑自上岸，比穆子寒還尷尬。

  穆子寒隨之跟隨，眸中一絲複雜掠過，自己都忘記了，什麽時候這麽輕松過了。

  整個沿河大道安安靜靜的，天有些涼，冷風習習，再過一會兒就天涼了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皆是沉默著。

  突然，穆子寒止步了，蹙眉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回客棧。”瑤瑤答道。

  穆子寒輕咳了幾聲，道：“那個……漁舟酒樓在洛河裡，不在岸上，方向錯了。”

  魂不守舍的瑤瑤終於緩過神來了，還未開口，穆子寒卻搶了先，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就當作沒發生過，你什麽都沒說過，放心吧。這事跟我也沒關系。”

  瑤瑤轉身，看了他老久，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老是在這個男人面前把最脆落的一面暴露了出來，她一點兒都不喜歡矯情的。

  “我沒事了，我就是……喜歡這種安靜的氣氛，就現在這樣，散散步多好。”瑤瑤說著，轉身繼續走。

  穆子寒緩緩蹙眉，原本還以為這女兒喜歡湊熱鬧呢，原來是喜歡安靜！

  陪了這麽一晚上，她的心情應該好點了吧。

  安慰女人真是件麻煩事！

  瑤瑤轉身，見穆子寒仍舊原地不動，不知道思索著什麽，便走了回來，微微踮起腳尖，伸手勾住他的肩膀，道：“真的沒事了啦，你知道也沒關系，哥們嘛，要知心，要不你也告訴我你的秘密？關於端木瑤瑤的？”

  “你餓不？”穆子寒說著，緩緩拉下瑤瑤的手臂。

  “好像有點。”瑤瑤點頭。

  “帶你去吃早餐，那地方很高，能看到太陽從洛河下遊升上來。”穆子寒說罷，放下瑤瑤的手便走。

  “喂！你又岔開話題了！不夠哥們！”瑤瑤急急追上，十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