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有些灼人,方景移動到了樹蔭下。
山村貧瘠,能稱得上良田的不多,倒是這些無用的樹木長得格外高大結實。
方景小時候就很羨慕它們。
尤其是在父母死後,十三歲就要乾大人的活,他一直幻想,如果人也可以像樹一樣,曬曬太陽就能活,那該多好啊。
幸好他天生力氣大,挺了過來。
正在閉眼胡思亂想著,耳邊傳來腳步聲。
“文斌,我來看你了。”
一個年輕人快步走過來,袒露著胸膛,兩片衣裳像抹布一樣掛在身上。
他後邊還有個人,穿著黑色套衫,腰上掛著水火棍,鐵鏈,神情倨傲。
“我替你報了官,這位大爺特地來調查的,那賊人傷你這麽重,差點就要了你的性命,絕不能放過。”
年輕人走過來,也不管方景,嘴裡巴拉巴拉說個沒完。
“謝謝你了,狗子。”
方景點點頭,不提他把家裡口糧吃光的事。
“你就是郎文斌?能起來說話嗎?”
官差留著大胡子,皺著眉上下打量方景一眼,雖然有些驚訝他的相貌,但沒看見他哪裡受傷,語氣有些不好。
“差人老爺,文斌他後腦殼被人敲破了,現在恐怕起不來。”
狗子連忙嬉皮笑臉地解釋。
“沒問你話,就在旁邊待著,不許多嘴!”
官差冷哼一聲,嚇得狗子連忙縮在一邊。
如果是在以往,方景肯定也會對官差畢恭畢敬,但不知怎的,他現在沒有這份心思,反而內心有些瞧不上這些所謂的“大人物”。
他不鹹不淡地說道:“抱歉,我受了重傷,起不來身。”
“傷在何處?”
官差看他病懨懨的樣子,懶得與他計較,靠近他腦袋細看。
方景偏過頭,一道巴掌長的口子被香灰覆蓋著,看上去極其醜陋。
官差不屑地嗤笑,到底是窮鄉僻壤,這香灰要是能治傷,那些藥房可都要關門了。
“可曾看見賊人面目?”
“沒有。他從我背後襲擊,我當時應該是暈了。”
“可與人有仇怨?”
方景不確定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呵!那就是得罪的人不少了。”
官差是老油條,這種吞吞吐吐的情形就是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官差老爺,其實是這樣的……”
狗子諂媚地靠近他,將方景和阿秀的故事說了一遍。
官差點點頭,咧咧嘴笑道:“生得一副好皮囊,難怪遭人嫉恨。你這板磚挨得不冤!”
“要說仇人,文斌只和徐家老二——徐龍,有些不愉快。去年,兩人還打過架……”
狗子能說會道,幾句話就把方景和徐家之間的糾葛說清楚了。
官差聽完,又問了方景幾句,晃悠悠地走了。
等他走遠了,狗子才嘿嘿笑道:“怎麽樣?痛快不?這次徐龍不死也要脫層皮。”
方景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我和他本來也沒什麽仇怨,之前都是誤會而已。”
徐龍的性格他知道,確實有些衝動,但年輕人哪個沒有血性呢?
在聽村裡人嚼舌頭那麽久,又親眼看見方景和阿秀站一起說話,難免會頭腦發熱,但他們打過一架後,就把問題說開了。
“切,你是被打傻了吧!”狗子嗤笑一聲,把破爛衣服一脫,拎在手裡,“你真當他是為死大哥出頭嗎?”
“這話怎麽說?”
方景心中一動,仔細觀察狗子的神色。
“知人知面不知心!阿秀生得那麽美,你以為他就沒歪心思嗎?說不定,背地裡他巴不得大哥趕緊死呢!兄死弟娶其嫂,本來也是尋常。”
狗子嘿嘿地怪笑著,眼中閃過一絲黑色。
“怎麽,你不信嗎?”
方景回憶起徐龍的性格,還是搖搖頭:“沒有根據的東西,不可信。”
“可惜。”
又是一聲怪異的歎息。
方景突然問道:“你說什麽可惜?”
狗子卻像是毫無知覺一樣,歎了口氣:“我說啊,你好不容易攢了那麽久的銀子,不知道被哪個賊人拿去逍遙快活,真是可惜了。”
方景心中一痛,修道是他的夢想,這麽些年,他吃盡苦頭,飽嘗冷暖,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學成本領,替父母報仇。
這一下沒了銀子,要如何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