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
方景餓得前胸貼後背。
囡囡沒有和他爭執姓名的問題,反而貼心地將地上的碎碗收拾乾淨,又挑了幾個勉強能用的放好。
喝了點水,兩兄妹一起躺在床上,肚子的“咕咕”聲此起彼伏。
“哥哥,你要改名叫方景了嗎?”
黑暗中,囡囡蜷縮在一邊,盡量不碰到方景,以免讓他傷勢加重。
方景腦子裡一片漿糊。
他清楚地記得所有的事,偏偏“方景”這個名字像是刻在腦子裡一樣。
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就叫方景,不是二蛋子,也不是價值一兩銀子的郎文斌。
“我就是叫方景。”
他不知道原因,但也不想爭辯。
“哦,那我就叫方囡囡了。”
囡囡還不知道私自改姓氏意味著什麽。
“我睡不著。”
破房子不知道哪裡有洞,夜風吹過發出嗚嗚的怪聲,在難忍的饑餓中,更加讓人心煩意亂。
“我也是。”方景默默說道,不是因為饑餓,而是想不通。
“哥哥,明天我們就有吃的了。今天在路上,村長讓我去他家做工。”
囡囡歎了口氣,翻身將枕頭抵在肚子下面,感覺好受了許多。
“篤篤……”
輕輕的扣門聲響起。
方景的家由兩間房組成,外面是大堂,裡面是臥室,父母沒死之前,其實過得還算不錯。
“誰啊?”
囡囡立刻警覺起來。
哥哥受了傷,好不容易吉人天相,撿了條命回來,但身體估計要修養好久。她自己只是個小女孩,村子裡的老光棍可不少。
“囡囡,是我。”
門外是一個柔和的女聲。
囡囡輕輕推了推方景,小聲道:“哥哥,是她來了。”
說著,自己摸著黑下去開門。
窮成這樣,自然是沒有蠟燭的,好在家徒四壁,本來也不會碰到什麽。
“吱呀”一聲,木門開了,一個體態婀娜的女人走進來,手裡還拎著東西。
她站在大堂,擦開火折子,點燃一支帶來的蠟燭。
“聽說你哥醒了,我早就想過來,一直等到現在……”她把籃子擺在大桌上,端出兩盤菜,兩碗米飯,“想著你可能不會做飯,我就做了點吃食。”
囡囡看著米飯,咽了咽口水,小臉微微偏過去:“我會做飯!只是……家裡沒有米了。你去看看哥哥吧。”
這個成熟得快要掐出水來的女人叫阿秀。
嫁給的是本村有名的大戶——徐家。
可惜,她嫁過來沒到一個月,男人就失足滾下了山,摔成血葫蘆。
天有不測風雲,這種該死的世道死個把人根本不算什麽。
但奇怪的是,她的肚子卻一天天大了。
一開始她公婆還挺高興,無論如何,能給家裡延續血脈,總算是功德無量。
哪裡想到,等到臨盆,孩子卻不見了。
出了這種稀奇事,村裡的風言風語就多了。
什麽紅顏禍水,生下妖怪啦,其實是野種啦,反正最後的結局是她被公婆趕出了家門。
這一下,村裡那些老光棍興奮了。
他們像是聞到腥味的貓,三天兩頭圍著她的房子轉。
然而,不知道怎麽回事,方景卻和她走到了一起。
不止一次,隔壁的劉老太信誓旦旦地向旁人說,親眼看見方景從她房間提褲子出來。
於是,就有人謠傳,阿秀的孩子其實就是方景的種。
沒辦法,方景家雖然窮,但樣子卻是沒得挑。
清秀俊美的臉蛋,顧盼生輝的丹鳳眼,要不是鄉下人不識字,怎麽也得說出個“貌比潘安”這個詞。
相比於方景,徐家人就有些其貌不揚了。
他們家的男丁,每一個都有著難看的酒糟鼻。
於是,很多老光棍開始嚼舌頭,說就是因為生下的孩子太好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徐家的,才會莫名“失蹤”。
為此,阿秀曾經的小叔子,徐家的小兒子——徐龍,還和方景打過幾架。
方景雖然贏了,但名聲卻敗壞了,走到哪裡都有人指指點點。
囡囡雖然還小,但生活在村裡,當然知道一個俏寡婦和年輕男人攪和在一起,不是什麽好事。
每次哥哥半夜偷偷溜出去,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對這個俏寡婦一直沒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