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城，皇宮。

  一個少年正跪坐在桌子後面聽候訓話。

  訓話的是當今的陰山皇族家主——天霸，被訓的自然是皇帝——天祿。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次私自出宮讓我們變得很被動？”

  天霸坐在桌子側面，面前擺放著一堆密牒。

  這些都不是正經的公文，而是陰山皇族私下收集的情報。有關於六大家族軍隊動向的，也有六大家族內部的事務。

  事無巨細，都需要他一一過目。

  皇帝只是皇帝，就像祠堂裡的牌位，專門給別人提供跪拜的理由。

  當然了，有時候連跪拜都不需要。

  至少六大家族的高層都很清楚他是什麽貨色。

  少年低著頭不說話，只是梗著的脖子顯示他並不像坐姿那樣服氣。

  過了幾秒，天霸嗤笑一聲，丟開手裡的密牒，拍拍少年的肩膀：“事情已經犯下了，我也按照你的意思讓你胡來了。怎麽，你還不滿意嗎？”

  少年依舊沉默。

  天霸歎了口氣，揉揉他的後頸：“到底是天家的種，有點血性。你知道自己是我的幾代孫嗎？”

  少年皇帝頭一次見他這麽溫柔，驚訝地抬起頭，不知道他突然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是六代孫。你前面按理說只有五位皇帝，但實際上的數量卻不止。你猜猜看究竟有多少？”

  天霸看起來只有四十歲，年齡遠沒有到稱得上慈祥的地步，但少年卻覺得他眼神很溫暖。

  他輕輕地搖搖頭。

  他六歲就當了皇帝，每天能夠接觸到的人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看書。

  周圍服侍的太監宮女一個比一個像木頭，只要稍微親近一點，他們就會嚇得面無人色。

  好像他們眼前不是皇帝，而是吃人的猛獸。

  這裡與其說是皇宮，不如說是一個監牢。

  所以，他想出去看看。

  “四十三個，在你之前有四十三個皇帝。”

  天霸站起身，從後面的案子上端來一碟糕點，自己拿了一塊，然後整盤遞到少年面前。

  “他們都是我的兒孫，其實，我也不想殺他們。但權力這東西太過誘人。一旦產生不切實際的念頭，就很難撲滅。”

  “不過還好。天家人丁興旺，死上幾個無用之人，並不是壞事。”

  天霸的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依舊很慈祥，但少年卻感覺渾身發冷。

  “我沒有。”他又重新低下頭。

  “所以我才讓你活著。”天霸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沒有異能天賦，注定成不了棟梁之材。你只要像這樣坐得端端正正的，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少年聽著他的話，想起巷子裡遇到的那個狠辣少女，忽然說道：“我不要她了。”

  天霸眉頭微皺：“為什麽？”

  少年低著頭，盡量不暴露緊抿的嘴唇。

  空氣安靜得嚇人。

  就像是每晚的寢宮，門口明明有人，卻無人說話，無人走動，甚至連咳嗽都沒有一聲。多少個日夜，少年寧可憋得膀胱快要爆炸，也不願意開口呼喚。

  她如果進宮也會遭遇這樣的情形吧……

  “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還挺會憐香惜玉的。”天霸微微一笑，已經知道了皇帝的心思。

  “不過，你雖然不重要，但有時候卻很重要。你既然當著那麽人的面宣布非她不娶，如果無法做到。丟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的臉。”

  “皇宮深冷，有個人陪你其實也不錯。”

  “你會感激我的。”

  天霸說完，頭也不抬地揮揮手：“退下吧。”

  少年想要起身，但壓麻的雙腿卻像有無數個螞蟻在皮下鑽洞。

  他身體一歪，隨即又死死地穩住。

  他緩緩站起身，弓著身子向後退，直到臀部碰到叮當作響的簾墜子才轉身離開。

  這裡是皇宮，他是皇帝。

  但發號施令的並不是他，除了這具身體，沒有任何東西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