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行省，正定府，五裡屯集體農莊。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的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番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屯田兵王大柱下工了，哼著喜歡的戲腔，提著一隻三斤重的鹵煮雞，向家裡走去。

  按說，屯田兵雖然日子比較寬裕，但是這不年不節的，節儉慣了的王大柱，是不舍得買熟食吃的。

  但是，這不是朝廷剛剛減了鹽稅，鹵煮雞的價格，也應聲而落便宜了一文錢麽？
  另外，朝廷解除了禁酒令，王大柱剛剛買了些大米，釀了些米酒，今天剛好釀成了。多久沒喝酒了啊？有了酒，豈能沒好菜？

  還有，媳婦吳氏，這不是快生了嗎？嶽父和嶽母，前來幫著照應。他怎麽能不給媳婦、嶽父和嶽母，吃點好的？
  “呦！大柱回來了啊？”

  王大柱的嶽父和嶽母，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音，趕緊出門去迎。

  他們是五裡屯二十裡外，鄭家莊的村民。

  兩年前，五裡屯的集體農莊開始建立。莊稼還沒收呢，那些年紀大些的屯田兵，就按奈不住，開始托人說媳婦了。

  這王大柱今年都三十了，臉上還有道疤，本來他們是看不上的。但是，王大柱舍得啊，一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的聘禮。不僅幾乎是他的全部積蓄了，更是險些晃瞎了老兩口的眼。再說了，這老兩口的女兒，是個寡婦，今年都二十八了，也不能太挑揀不是？

  所以，經過一場簡單的婚禮，雙方結了親。

  這結親還真結對了！

  等那年，集體農莊一豐收，結算下來，每個屯田兵，能有五十石的收益！五十石啊，就是將近一萬斤糧食！結算成白銀，就是五十兩！

  非但如此，人家還說，這集體農莊屯田兵的老婆也有地種——反正用畜力和先進的鋼鐵農具，婦人也能乾得來。

  這還了得嗎？
  兩口子，豈不是一年能有一百石的收入？
  一時間，所有尚未成親的屯田兵，都成了香餑餑。臉上有疤怎麽了？年紀大些怎麽了？人家照樣能挑黃花大閨女！
  敢情原來和王大柱結親，還是女方佔了大便宜！

  好在，王大柱是老實人，倒是沒有後悔娶了吳寡婦。小兩口夫妻恩愛不說，還時常孝敬老丈人一家。吳家老兩口高興地逢人就說，他們是行善積德，才有了這麽好的運氣，有個這麽好的女婿，簡直比自己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都孝順！

  如今女兒有了身孕，王大柱無父無母孤兒一個，吳家老兩口不來幫襯又誰來幫襯呢？
  “回來就回來吧，還買什麽東西？”吳老爹道：“我們是來給你幫忙的，不是來享用的。都是自家人，何必這麽客氣？”

  “哎，一隻熟雞才五十九文，不值什麽的！再說了，咱們不是才釀了點酒麽，咱爺倆整好就著這隻雞喝兩盅。”

  吳老娘道：“那也用不著買熟的啊！這麽大的活雞，也就是三十七八文。買回來，我給你整治。功夫不打錢，柴火不用錢，能省不少呢。”

  話雖如此，還是笑眯眯地去做飯了。

  功夫不大，晚飯就好了。一隻熟雞，一盤子炒青菜，一碟子醃蘿卜，還有一個蒜泥茄子，白面饅頭，小米粥。再加上一壺剛剛釀好的米酒……無論是王家小兩口，還是吳家老兩口看來，都是相當不錯的夥食了。

  一家四口，團團圍坐，喝酒吃飯。

  喝了兩碗米酒後，王大柱已是微醺。

  “來，嶽父，我敬您！”王大柱端起眼前那碗米酒，道：“我王大柱，無父無母，光棍一條。是您二位不嫌棄，把阿英嫁給了我，讓我這老光棍，終於有了一個家。我謝謝您！如此大恩大德，我王大柱能記一輩子！”

  吳老爹道：“誒，賢婿這是什麽話？你要是賴泥糊不上牆去，我能把寶貝閨女給你？你能有一個家，能有眼前的好日子，主要是靠你自己！你自己有出息，老漢我才舍得讓阿英跟你不是？”

  “我……我能有多大出息？”王大柱目光迷離，緩緩搖頭，道：“軍中戰死的袍澤，比我本事大得，多了去了。敵軍中，比我厲害的，照樣是數也數不清。他們可沒有老婆孩子熱炕頭，也沒有眼前的好日子。說到底，是我運氣好一些。還……還有，就是跟對了人。”

  吳老爹道：“是啊！你不僅是自身有些出息，還跟對了人！跟了大明的官軍，跟了太子的集體農莊！老話說的，這就叫鳥隨鸞鳳飛騰遠，人半賢良品自高。”

  “好，好一個鳥隨鸞鳳飛騰遠，人半賢良品自高。來，嶽父大同人，咱們幹了這一碗！”

  “乾！”

  這頓晚餐，翁婿兩個人都喝了不少。

  吳老爹直覺得，眼前的太平盛世，真是無比美好，真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下去。

  王大柱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腦袋暈乎乎地，幸福地簡直懷疑自己猶在夢中。

  不過，也正是在這時——

  咚咚咚！
  一陣激烈的砸門聲傳來。

  “王兄弟在家嗎？王兄弟在家嗎？”

  “張村正？”

  王大柱趕緊出去，把院門打開，將張村正讓進了屋內。

  “這麽晚了，張村正，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嗎？”

  “確實有急事。村裡剛剛接到上面的公文，要打仗了……”

  張村正將朝廷要出征東北的事簡略介紹了一遍，最後道：“三十萬屯田兵，朝廷要抽調十萬，現在先自願報名，實在不行再強行抽丁。張兄弟，你是咱們村數得著好手了，你報名不報名？”

  “賢婿，去不得啊！”吳老爹趕緊勸道：“刀槍無眼，你要是有了個三長兩短的，你讓阿英怎麽活啊？”

  “對啊，你就是不為阿英著想，也得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吧？那可是你的親骨肉啊！”吳老娘也開口相勸。

  吳氏更是淚眼婆娑，道：“咱們的小日子多好，孩子也快降生了。這名，你實在報不得啊！”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王大柱卻眼中精光一閃，堅定無比地道：“正是因為，咱們的小日子非常好，正是因為孩子快要降生了，我才非報名不可。我大明屯田兵，聞戰則喜！”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