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黃澍被刺殺了?!”
多爾袞驚聞此事後,整個人都懵了,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自己後面,仿佛他自己也要被刺殺似的,一時,他因此看見了一放在茶幾上剛沏好的楓露茶,當即也忘了茶湯是滾燙的,直接抓在了手裡,揚手摔了出去。
砰!
熱湯滾濺。
多爾袞紅彤彤的手指顫抖著指著繼承寧完我官位的李永芳之子李率泰:“徹查!”
雖然多爾袞並不喜歡黃澍,甚至對這個人感到有些惡心,但作為一名政客,他知道自己不能因為自己的好惡去表達對一個人的喜歡與憎惡。
在多爾袞看來,黃澍對他對大清接下來南下伐明很重要。
因為黃澍是南方士族出身,如今被他多爾袞捧為了南方士族代表。
所以,多爾袞才讓黃澍寫了檄文,才當著所有文武官員的面誇了黃澍,還讓其直接升任順天府尹。
而如今剛要作為被大清重用的南方士族代表。
剛寫了大清伐明檄文的京城府尹。
原明廷湖廣巡按禦史、鼓動左良玉清君側的黃澍!
就這麽在天子腳下被刺殺了。
這無疑打的是他大清的臉,打的是他多爾袞的臉。
“喳!”
李率泰回應了一聲。
而李率泰接著又對多爾袞繼續稟報道:“順天府報告,一得知此事,他們就立刻派兵把事發地附近都圈了起來,在場的漢人,沒有一個放走,但以奴才看,只怕真正的刺客已經逃走,現在只能證明現在我大清京師有很多明廷細作,奴才的建議是加強戒備,驅趕在城外居住的士民,燒掉其房子,不準在城外居住,旗人也必須要回城內居住,如此才便於管束!防止明廷細作搞事!”
“不可!李率泰,你這話說的倒是輕松,你可想過這永定門外有多少商鋪,可以收多少的商稅,如今我大清本就日子過得艱難,旗人的待遇不能降低,不然就要鬧著回關外老家,漢人又不能欺負的太狠,不然就當義軍,眼下還要和明廷大戰,軍糧籌措也不容易,不開源都算好的了,哪裡能斷了這好不容易出現的財源!”
管錢的剛林這時候忙反對了起來。
李率泰不由得解釋道:“大人,這已經是奴才能想到的最省錢的辦法了,您真要舍不得那點商稅,那就在外面再建一座城牆?”
多爾袞承認李率泰說得對,如果所有人都在城內,這些刺客明顯不能這麽好混入,即便得手也不好逃走。
但是剛林直接回懟了一句:“你這就是不講理了,本官要是有錢能在外面建座城牆,還用心疼永定門外的一點商稅?”
李率泰沒再說話,只看向了多爾袞。
多爾袞送給了這兩人一人一個白眼。
但多爾袞知道,剛林說的也對,外面依附京城而生的漢民趕走或殺掉倒是無所謂,但大清的錢袋子不能因此少了收入。
而且,多爾袞也知道,剛林反對這件事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是永定門外許多商鋪也都是旗人的產業,不少就是剛林自己的。
自己這個心腹是個既會為大清斂財,也會為自己搞財源,硬生生利用一群流民和旗人於兩年內把永定門外搞成了一個繁華的市鎮,這些都沒瞞過多爾袞的眼睛。
但也因此多爾袞開始感到有些無奈,他的大清旗人們已經開始漸漸成了他大清繼續強大的阻礙。
多爾袞有些擔心自己的大清會不會因八旗而興,也因八旗而衰。
多爾袞繼續說道:“為保商稅,外城外的士民可以不趕,也不必再花錢修築城牆,眼下奪下明廷的南方半壁江山是正經,不然,我大清只有北方將難於維持社稷!先明令官員今後無旨令不得隨意出城!”
……
從紫禁城宮門處走來兩個花白色金錢鼠尾的官員。‘
其中一人是現在建奴炙手可熱的漢官洪承疇。
一人則是如今建奴地位最為尊崇的漢官范文程。
“南明不除,我大清社稷難繼!時疫、天災、人禍,讓北方諸省本來沒剩下多少庶民,如今旗人再一圈佔了地,搶了無數庶民,而我大清為分清天下順逆,又不得不嚴施剃發之令,如此一來,我大清就沒多少可以種田納賦的庶民了,大清國庫難以為繼,總不能讓我們士族納賦吧?”
范文程對洪承疇說了起來。
洪承疇聽後點了點頭:“范公所言極是,就算是前明要維系社稷也得仰賴江南之財富,若不得江南,大清之命運和不入關之命運是一樣的,就如去年被凍死的餓殍一樣,在下虛長范公幾歲,這麽多年來,也漸漸發現這年歲似乎是一年一年冷,現在要是不伐明,將來更難!甚至……下官鬥膽說一下,到時候,即便不用他南明來消滅我大清,我大清也得隕滅!”
聽洪承疇這麽說,范文程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然後,范文程又道:“洪公這次南下伐明,不僅僅是為我大清國業,也是為我士大夫所秉信之聖人教義得以保全,南方之明廷提出民族和國家,賦民以權,叱罵我等為隻認君不認族的漢奸,這簡直是荒謬之論!”
范文程說後就猛地咳嗽了起來,很明顯,朱由檢讓人在南方掀起的輿論攻勢對范文程還是起了作用,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天下這麽多讀書人罵成漢奸,還被刻在碑上,寫在書上,還到處給士民宣傳,還宣傳到了北方來了,在他的門前貼了他是大漢奸的揭帖,使得他現在看見自己家的府門都有陰影。
洪承疇不由得扶住了比較孱弱的范文程,還拍了拍范文程後背,像多年好友一般,而事實上,數年前,這兩人還是各國為臣,彼此為敵營中人。
洪承疇笑著安慰道:“范公何必介意這些汙言穢語,不過是這朱由檢用的一幫無恥文人胡謅亂罵而已,我在明廷做過舊臣,倒是見過不少,也被罵過不少,早已習慣,再說,南明評我乃不認君不認族的漢奸祿賊,倒是比范公更慘了些。”
范文程聽後內心憤懣之感稍微平複了一些,嘴剛要咧開緊接著又收了起來,抬眼看了洪承疇一眼,故作憤怒道:“洪公說的沒錯!這不過是汙言穢語而已,只要我大清滅了大明,何愁浮言不靖!何愁名聲不善!何愁德望不高!”
“誠如范公所言。”
洪承疇笑著說了一句,但他還是注意到了范文程那藏之一瞬的譏笑,這讓他內心頗為受傷。
但洪承疇沒有明言,眼前已重新換了牌匾的大清門讓他想起了當年從這裡進宮朝覲前明天子朱由檢的場景:“那時候這宮門還叫大明門,這天還是大明的天,上面也沒有滿文。”
這讓洪承疇再一次想起了他現在在南邊的風議:“不認君也不認族!”
洪承疇心情略微沉重地上了轎,然後回了家,一回家,其家人就慌張跑了來:“老爺,有人往我們院裡丟了顆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