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我聽說,張翼德將軍在大漠時,為了擊敗鮮卑人,曾……”
校尉變色:“你瘋了!?”
那時吃的可是敵人,現在被困營中,有死人也是自家死去的傷員。
吃死去的自己人?
那軍心還不得原地崩潰?
到時候整個營盤都會瘋狂!
如果營下的敵人得知,一定會樂於看到,將四面圍死,逼魏延所部互相啃食。
到時候,整個周軍都會因此發臭。
“那也好過在此等死!”
這個曲軍侯態度同樣激烈,整個人都在發抖:“我寧願當糧食被吃了,也不願所有都被困死於此。”
“你……”
“我若是做了軍糧,消息帶了回去,大王必會厚待我家小!”
曲軍侯緊握著校尉的手:“左右是個死,何不搏一把呢?”
“你瘋了!此事絕不可再提!”
校尉呵斥,一把將他推開:“我去勸將軍突陣!”
“沒有援軍,突陣是必死的,將軍也殺不出去!”曲軍侯喊道。
要糧食!
只有糧食,才能讓他們再多堅持一些時間,堅持到援軍抵達……
到那時候,就有突圍成功的希望了!
曲軍侯眼睛通紅,瘋狂的吃著馬肉,隨後又停了下來,搖搖頭:“不浪費了……”
另一邊,魏延提著刀,來到了臨時搭建的馬廄。
奔霄也餓瘦了,原本發光的毛發變得黯淡。
這還是軍士們特殊照顧,它總體而言比大多數的人狀態還是要好。
不是單純的人比馬金貴,而是這麽一匹天下良駒,它的戰場價值確實遠遠高於一個士兵。
見到魏延過來,它哼哧了一聲,隨後主動將腦袋來湊魏延的臉。
許是餓了,沒一會兒又低頭去舔槽溝裡的水來充饑。
魏延提著刀的手發抖,忽地一把抱住了馬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性格頗為放蕩的他,這是被圍以來第一次哭泣。
“我們回不去了,我們都是要死在這的。”
“奔霄啊奔霄,這裡用不上你了。”
“辛苦你載了我這些年,嗚嗚嗚……”
刀顫巍巍提起,向馬脖子逼了過去。
奔霄沒有動作,又低頭去舔放了鹽巴的水,速度更快了,呲呲的響。
“將軍!”
一道人影撲了進來,劈手奪過魏延手中的刀。
校尉撲通一聲跪下:“將軍,這是大王賜下的寶馬啊!”
“人都不能活了,還談什麽馬呢?”魏延道。
“不能殺!奔霄不能殺!戰將豈能無馬?若是殺了奔霄,全軍都會喪氣的!”校尉苦勸。
尤其是在衝鋒的情況下,有馬的將領和無馬的將領區別太大了。
沒有馬匹的高度和速度,大將也有可能在步兵衝鋒中一波消泯!
而奔霄是天下良駒,論起個頭、耐力、速度都要遠勝交州軍中少量的西南馬。
沒有它,越過對方軍陣去斬將,想都不要想。
校尉以嘴含刀,死拖著魏延出去。
保住奔霄後,校尉都忘了此行來見魏延的目的。
他轉身又去安排看護奔霄的軍士:“我們以馬肉為食,將剩下的軍糧都送過來,給它吧。”
“是!”
憑借馬肉,魏延的部隊又支撐了一天時間。
這一天之內,沒有發起襲擊。
這就象征著他們失去了進攻的可能。
因為接下來又是餓肚子,哪還有戰力?
當晚,魏延昏昏沉沉睡過去。
夢中他回到了南陽,那是他的家鄉,也是他事業起點的地方,更是現在所有人心中的執念之地。
南陽飄雪,他與奔霄馳騁於雪地上……
就在魏延熟睡的時候,那個曲軍侯並未停下來,他在軍中行走,並拉上了另外兩個曲軍侯,他們在商議著什麽。
按照一般的劇本,他們現在商議的應該是如何弄死魏延。
在商議之後,他們寫下了一些東西,又找到了麾下敢死的軍士。
“我兒在南陽讀書,上次妻子來家書說他是個好料子。左右是個死,不如替我兒博個將來!”
“我是河內亂民,不是大王早死了,正是報王恩之時!”
他們低聲商議著,握拳振言,隨即書下遺書,亦或讓人代寫,自己按下手印。
此書三呈:
一呈魏延與全軍將士,表示他們甘願自革己命為糧:願同袍食我之肉、飲我之血,還歸我鄉;
二呈周野:既是向王邀舍命之功,也是向王盡舍命之忠;
三呈天下萬民與諸敵:昭昭大漢、煌煌蒼天,見我周軍血、烈如火!
是日凌晨時分,營盤外最外圍傳來陣陣驚聲。
魏延身心俱疲,竟未曾醒來,在噩夢和美夢之間碾轉。
而下方的軍營則被驚動:他們以為魏延要突圍,進行殊死一搏了。
“怎麽回事?”
趙妖撇開床上的少年郎,匆匆披上了衣服。
少年躺在床上,尤在呼呼大睡,顯然是消耗過度。
軍士在帳外跪下:“娘娘,周軍約有兩三百人,在上方赤身邀戰!”
趙妖蹙眉,隨即出帳觀看。
在另外幾個方向,越秀越鄉趙漠和豐丘林有等將領也在觀看,有些莫名其妙:這些人要做什麽?
這些周軍先是大罵,隨後邀戰,接著做出衝鋒的姿態。
“都別動!”
這種動作過於驚人,各部都沒有上去的。
或是魏延的陷阱和計謀,或是敢死之輩死之前想帶走幾個?
無論如何,他們都犯不著為此搭進去幾條性命。
“送些軍糧來都不肯嗎!?”
那個曲軍侯大喊了一聲:“可惜!實在可惜!我還想讓我的同袍們嚼一嚼,你們這些忘祖奴才的肉,是不是軟綿綿的!”
他大笑起來。
笑完了便站直了身子,立身昂然。
“異國狗賊!”
“漢奸叛徒!”
“你們都聽著。”
“狡詐奸謀,引我孤軍於此,至今已然糧絕。”
“但我周軍絕不屈服!”
“周軍曲軍侯周烈,指天罰誓,自革人籍,甘為軍糧,助我袍澤,歸鄉去!”
山下眾人還在這豪言壯語中發愣時,周烈忽然舉起佩刀,向自己胸膛上割去。
“啊——父母所賜之血肉,正好用來報國,哈哈哈!”
刀鋒如北風,凜冽而下,刮掉片片血肉。
雖是凌晨,光芒不縣之時,眾人尤覺血氣撲天而起。
周烈大吼大叫又大笑,氣勢雄渾,血崩如黃河。
他拿起切下的肉,放在裝好的盤中,亦或掛起。
“曬一塊乾……就當我的屍身,與我……袍澤……同歸鄉啊!”
他忍不住了,渾身的血都在崩潰似得迸濺,雪白的骨吐了出來,是那麽的堅韌。
再下去,他要痛苦大叫了,那會墮了自己的威風,墮了周軍、墮了大王、墮了大漢的威風!
他讓佩刀飲了自己咽喉之血,怦然倒地。
血像是破碎的血玉珠一般綻起,斑駁在青史上,千古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