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苻健全心應付關羽衝擊時，他背後突然出現了一支兵馬。

  這支兵馬來的有些奇怪。

  前頭只有百余人，身上甲胄頗髒，甚有明顯血跡，神情狼狽中帶著強烈的仇恨。

  這百余人是先頭部隊，在他們身後，則是雜亂的隊伍。

  少的十幾人一支，多的數十近百人一支，零亂的撲殺過來，人數一時也難以清點清楚。

  來人皆手持西涼佩刀，穿著如尋常百姓，跟著那百余軍士後頭，突然撲向苻健後方。

  苻健大驚！

  秩序都險些讓這些叫花子般的人給衝爛了！

  “哪裡來的伏兵！？”

  此刻他顧不上這麽多，能做的只有第一時間調撥軍隊：一面繼續抵抗關羽，一面應付上頭壓下來的雜兵。

  之所以能遏製關羽，靠的就是姑臧山的山勢。

  而面對從上面撲下來的人時，這種優勢便瞬間消失了！
  故而，他寧願用更少的兵力去對付關羽，也要防備這群人，防止事壞在他們手上！

  衝山的關羽等人亦見異狀，登時驚喜不已。

  軍士紛紛用命，不顧生死往前壓去。

  下方，顏俊和羌族眾人一下急了起來。

  可別小看這突然冒出來的小股敵人，要緊的是他們的位置優勢實在太大了！

  一旦讓他們把苻健給衝了下來，讓關羽趁機登山，那除掉關羽的意圖將會終止。

  甚至，被關羽借助地形之優勢，翻盤也不是沒可能！

  大雨加大山，誰在高處，誰便同時掌握了天時地利，豈能小覷？
  “快壓過去！”

  “將盾牌放下！”

  他們之前采取的是保守策略，行進緩慢，遭受到酒泉人的阻擊後速度就更低了。

  現在情況有變，只能將盾牌匆匆放下，改衝殺向前。

  “拖住他們！”

  “必死之身，能拖一刻是一刻！”

  這批酒泉人在跟隨徐揖回頭時，就做足了必死之準備。

  而後親眼所見周倉戰死，更有郡君徐揖陣亡在前，早已生死不顧。

  而對面的羌兵則頗不同：組織散亂是舊話了，更要緊的是他們勝券在握，幹嘛跟這群亡命徒拚命？

  一時間，前進之路稍止。

  芒中怒，拔刀督戰，連斬數人。

  顏俊心思急切，帶著一群豪帥，命他們親自走到前軍開來。

  “豈有為將者當先？”豪帥們有意見，不是所有高層都願意冒險的。

  顏俊大怒：“事至於此，不當先如何破敵？”

  一人抱拳：“事至於此，請顏公當先。”

  顏俊差點罵娘，但到了這一步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提著韁繩往前趕去催軍。

  “擋住他們！”

  在第一波的驚慌之後，山腰上的苻健冷靜了下來。

  山頂撲下來的人固然威脅到了他，但人數畢竟有限，自己完全可以用相當的人數對抗。

  而那群酒泉人越來越少，更需要抵禦數十倍的敵人，自己難道還會抗不過他們？

  這數百人正在迅速消亡！
  等他們全部倒下，後軍一撲而上，關羽馬上就得完蛋！
  關羽沒了，這不到千人的叫花子，很快就能被一口吃下。

  “殺進去！”

  最上方的人，以百余殘兵當先。

  這百人衝殺最猛，已折損近半。

  在猛衝一陣之後，他們決定斬首：做掉苻健！
  苻健立在場中最高處，左右有旗兵護衛，負責指揮全局，十分顯眼。

  憑借高度優勢，他們飛速下滑，壓向苻健所在，一時給他製造出極大壓力。

  “攔住他們！”苻健連忙大喝。

  羌軍形成人牆一般，一層層擋住上方衝過來的眾人。

  往下一層，漢軍屢衝屢滑落，正在進行艱難的攻山……

  最下面，酒泉之士越戰越少，隨著顏俊帶著高層站到了第一線，羌軍推進速度加快……

  十萬火急，勝負一線！
  苻健看看最下方，又看看正在衝擊自己的上方之軍，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再次露出笑意。

  “這群人空負一腔血勇，卻無破陣之力，勝局已在握。”

  “幸好，關羽在我下方……”

  如果在這群人裡添個關羽，不，有地形優勢，甚至用不著關羽這個級別，只要是武勇能壓過自己的，便能瞬間刺破岌岌可危的阻擊線——

  他沒有久等！
  在最高處戰場，雙方軍士糾纏之間，探出一口鏽槍。

  當先一吐，先解決一人；後方羌兵跟上，兵器未動，再次中槍倒地。

  一滿頭白發者擠入眾軍之間，槍芒連守連刺，搠翻五人在地，口子當即被撕開。

  跟在他身邊的眾多漢人齊齊呐喊，往前擠去。

  白發者勇力不減，又格殺三四人，以至於前方無人敢攔。

  借著這個空檔，他沒有猶豫，直取苻健。

  苻健身邊的嫡系護衛想要阻攔，又被白發者身邊漢人抵住。

  槍到面前，苻健揮長兵不及，只能拔腰刀迎戰對手。

  鏗！
  第一槍下來，刀鋒險險接住，槍頭距咽喉只有半寸！
  苻健駭然，且戰且退。

  隻鬥三回合，他已膽散，心知再戰必死，轉身即走！

  他一跑，那還得了？

  羌軍伏兵陣腳自亂，白發人又緊追不舍。

  眼看著顏俊等人在下方將屠盡酒泉之士，上方卻突然生亂。

  “救我！”

  苻健大叫一聲，回頭都來不及，一杆槍從他後脖刺入，從前頸殺出，儼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苻健被殺之前，因他往前逃竄，帶亂了阻止關羽的前軍。

  此刻又死，山上羌軍登時亂成一團，又讓頂上漢人一壓，竟自行往東西兩邊分去，繞過關羽所部往山下逃竄而來。

  滿臉是血的令狐邵抬頭而看，驚喜狂叫：“此天賜之兵，天賜之將！”

  這麽多人，怎會平白無故冒出來呢？

  這事也只能打完仗再追究了。

  憋屈了一路的關羽，抓住了這個機會，衝了上去。

  “不好！”

  下方顏俊瞬間變色，他連忙下令：“快，衝山，不能讓關羽站穩腳跟！”

  “不能衝山！”

  後方督軍的芒中反對，認為現在衝山會將自軍置於險地，給關羽製造機會。

  持有這種意見的，並不只有他一人。

  顏俊大怒，指著說這般話的人喝罵道：“勝券在握，豈容退縮！若是轉身退去，關羽便會放過如此戰機麽！？”

  他繼續催兵上山，試圖貼上關羽所部。

  關羽的後方部隊也正在往關羽所在趕去，正背對著他們！

  關羽已至苻健原先所在，站定了身子，並牽住了苻健的戰馬。

  “將軍欲如何！？”

  寸步不離的令狐邵問道。

  關羽刀一抬，指向衝上來的羌軍中一人：“策馬往敵陣，敗中取勝！”

  令狐邵二話不說，跪下割了衣袍，用衣袍裹住馬腳。

  關羽立刻翻身上馬，提青龍刀，策馬而下：“後軍不需登山！”

  “後隊轉前隊，已登山之軍轉為後隊。”

  “隨某下山，直驅敵陣！”

  正在往山腰行進的漢軍一驚。

  但他們依舊遵從軍令，齊齊轉身。

  關羽沒有選擇在山上站穩腳跟，以此采取守勢。

  而是借助山勢，放手一搏！
  那持槍的白發人亦抬頭，二話不說，步行下山。

  “鄉親們，復仇！”

  那最高處殺下來，顛覆佔據的漢軍統領大吼一聲，也隨之殺下。

  那些百姓裝扮的漢人，有一個算一個，皆持刀跟上。

  居高臨下，直取羌軍！
  顏俊萬萬沒想到，關羽竟然如此大膽！

  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有山不守，反來衝自己！？

  在吃驚之後，便是震恐。

  是了，關羽之前被天時地利壓製，有武而不能用。

  如今兩時在他手，為何不敢搏一把！？

  不搏一把，姑臧山上資源有限，山下全是自己的人，他又能堅持幾日呢？

  而且，他來了，速度極快，勢不可擋！
  前軍被突然扭轉的關羽，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一次，劣勢在他們！
  “快擋住他！”顏俊連忙吼叫，抬手指向關羽。

  關羽揮刀，披荊斬浪而至，後方已經護衛不及，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速度太快，山坡太滑，戰馬滑倒。

  如他所願了！

  隻數步距離，那戰馬驟然失了蹄，往下趴去。

  緊提著心的羌軍高層，也下意識發出一聲歡呼。

  聲音未落，驚駭再起。

  戰馬雖倒，關羽卻借著下衝之勢從馬背上拔起。

  那極其高大的身姿短暫橫空，青龍刀在半空裡一拽，嗚的一聲從顏俊右腰拉到了左肩上。

  大好一個人，被斜著切成了兩半。

  馬背之上，血肉轟然爆開，驚的周圍羌將一時失神。

  反應過來後，有的後退，有的倉促揮兵，來尋關羽。

  關羽也迅速翻上顏俊戰馬，揮刀便砍。

  雙方乍一接觸，便是高層對高層。

  未戰多時，山上兵馬又壓了下來。

  那白發人不知從何奪了一匹馬，先行殺入陣中，助戰關羽。

  一群雜將裡擺進兩個超一流，那欺負人的味道就相當明顯了。

  更兼眾人本就不想站在第一線，前方還有借勢衝下來的漢軍……

  一時間，那叫人頭滾滾。

  若是換作周野的將領在此，估計要樂的合不攏嘴。

  畢竟這殺的都是高層，比小兵可值錢多了啊。

  這些人頭擺在這，幾個軍頭都能搶的小掐一頓。

  羌軍是由豪帥帶著各自族兵組成的部隊，前面老大送了人頭，後面人立馬就麻了，根本毫無戰心。

  芒中也看得頭皮發麻，仰天長歎：“勝敗一瞬啊！”

  這就是打仗，誰也無法完全預料進展。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那就是趕緊退回去，憑借姑臧城收攏殘兵。

  在這一條線上，自己手握姑臧城，往北分別是休屠、宣威，還有一萬五千羌兵。

  關羽雖暫時脫險，但劣勢依舊在。

  休整之後，便可以從羌王那調集援兵，來圍剿關羽。

  至於關羽，要麽提前撤走，要麽在這等著被剿。

  撤走的話，他要重新回來打下姑臧三城，談何容易？

  當然，顏俊被斬，此行兵敗，計劃已徹底失敗。

  但雙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關羽也談不上佔了多少便宜。

  念及此，這位將來的燒當羌族王，果斷撤離。

  漢軍其怒未消，緊隨關羽之後，衝殺不止。

  羌軍損失慘重，陣沒、摔死、踩死大片，只剩五千余人倉皇逃去，一路逃回姑臧城。

  在將近姑臧城的時候，他們再一次遭到衝殺，又添了千余傷亡。

  關平殺了一陣，領兵火速趕往姑臧山。

  姑臧山上，且喜且悲。

  喜的是敗中取勝，眾人於死地之中走脫。

  悲的是酒泉太守徐揖、別部司馬周倉，以及兩部忠義之士，全部陣亡。

  關羽將徐揖和尋來的周倉殘屍，埋在了姑臧山上。

  在兩人墳前，擺著顏俊和苻健的頭顱。

  他只看了一眼，未曾落下半滴眼淚，便轉身離去。

  “將軍……”令狐邵呼喊。

  關羽停下了腳步：“要祭奠他們，需取來羌王頭顱方可。”

  “若不能，某便親自去下面，向二位告罪！”

  現在，還不是他悲傷的時候。

  關羽先去見了那突然出現的援軍。

  “我名張燁，武威太守張猛是我族兄。”

  “族兄遭顏俊反叛，羌軍又突然殺至，只能且戰且退。”

  “敗軍之時，我等被衝散，乾脆蟄伏於此山上。”

  他指了指那些百姓裝扮的人：“這些是武威良家子，擔心家人被迫害，也是帶著家小逃上姑臧山的。”

  既然躲在山上，他們自然要觀察局勢。

  見諸多漢軍赴死而戰時，他們再也藏不住，於悲憤中拔刀出手，未曾想卻助關羽創下了奇跡。

  關羽不多話，行大禮參拜，眾人連忙還禮：“將軍為安定西涼而冒險，我等願為將軍舍命！”

  “等的便是諸君一諾。”

  關羽現在急缺人手，自然不會扭捏。

  隨後，他又前往山頂，拜訪那人。

  “敢問尊兄姓名。”

  “武威，張繡。”

  關羽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後眼神瞬變，當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不需多問，說出你的要求吧。”張繡搖頭，用鐵鍋給關羽倒了一碗山雞煮的熱湯。

  “欲請公出山助我破羌。”關羽開門見山。

  張繡抿了一口湯，回答道：“若是早幾年你來找我，愛莫能助。”

  關羽心上一喜。

  “如今，我雖可下山，卻不能走太遠，時間亦不能太長。”他也不嫌燙嘴，一口把湯喝完：“說予我聽聽。”

  “立即出手，直取休屠！”

  令狐邵聽了一驚：“這怎麽行？盧水河正在上漲，且不說渡河艱難，一旦渡河破不了城，我們便要死在對岸！”

  關羽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因如此！”

  休屠和姑臧山之間，隔著一條盧水河。

  這條河，原先本是乾涸狀態，而這接連大雨之下，河水瞬間上漲。

  在姑臧的芒中看來，關羽要麽守姑臧山，要麽撤回和皇甫堅壽等人會和。

  而在休屠城方面，羌王只怕正在盤算著出兵摘了關羽的頭。

  他們如何會算到，關羽會敢跨河呢？
  “跨的過去麽？”張繡問道。

  “派人去看過了，勉強可渡，再遲便不行了。”關羽道。

  “可是……破城絕非容易之事啊。”令狐邵依舊覺得冒險。

  議論之間，有人通報：關平率軍前來。

  關羽令狐邵驚喜不已，連忙召來詢問：“你如何會趕來？”

  關平落座下來，道：“是周王讓我來的。”

  盤膝而坐的幾人，同時變色。

  ps：就東漢和三國，乃至於整個歷史而言，關羽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角色。

  因為不屬主角，本書中他的戲份偏少，所以設置了這個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