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
等待他的,是漢軍時刻不曾懈怠的弓箭。
芒中臉色微變,迅速往後退去。
在他身前,諸多屍體落水。
“倒算個多謀的人。”他道。
“蠻夷!”徐揖冷喝出二字,拔出佩劍:“拒溪水而戰!”
戰鬥再一次爆發。
雙方正面交鋒,隻握一條溪水在手的徐揖格外頑強。
他命令軍士先用箭矢壓製,等箭矢全部用盡後,又命軍士直接上前用長槍突刺。
全軍上下心存死志,無論是站到第一排拒敵,還是揮刀砍斷對方架設的木橋,皆爭先而上。
顏俊和一群羌族豪帥大怒。
先被周倉這批人拚死兩千余人,如今又要被徐揖這區區千人擋在溪流之前麽?
逐漸狂暴的水流也幫了徐揖大忙,顏俊丟入水中試圖用來填平溪流的屍體斷木皆被衝走。
搬巨石又需時間,泥濘中更是消耗數倍人力。
雙方戰至過了午時,徐揖身邊人折損過半,但羌軍已經沒能衝過來。
顏俊怒不可遏,命豪帥們分兵行動,從數個道口進行冒死強攻。
遭到了拒絕。
豪帥和羌族大小頭領,他們的權力就來自於手中的人口。
他們不是漢人,如果一個漢人兩千石的太守死戰折盡了手中人馬,他至少還能當個兩千石,地位不變。
但羌族的地位來自於本宗族,你家裡人多實力就強,地位就高。
如果人手打空了,那就只能被吞並。
底層的羌兵也開始厭戰,不願用命渡溪。
“走北面吧!”芒中看著對岸:“料想關羽不在此處,這徐揖如周倉一般,是來故作拖延的。”
為了追逐周倉,他們被拖得偏離了原來的道路。
至於關羽那裡,他們並不擔心。
關羽往北逃,如果選擇渡過盧水,那麽休屠城中有羌王等著他。
若他僥幸逃過一劫,繼續往北走,那將會撞到羌族王子迷當手裡:迷當正在圍剿在武威縣城的張猛,手握重兵。
(注:武威有武威郡武威縣,武威的郡治是在姑臧縣,武威縣在都野湖下方。)
除此之外,他就只能去姑臧山。
而姑臧山上……
羌兵退去,徐揖在略加思索後,沒有帶著殘余人馬渡溪送死。
對方近萬人都被擋了大半天,自己數百人跨險送死,能拚走幾人?
“走北!”
他將周倉的屍體搬起,放在休息好的馬背上。
這一次活了下來,他們將在一下進行阻截拖延。
另一處,關羽帶著殘軍緩緩北行。
在天亮之後,他尋找了一處勉強能避雨的林中暫避,讓軍士略作休息。
沒辦法,即便軍士願意走,疲憊的戰馬也開始罷工了。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敢輕易放棄戰馬。
略作休整後,也能增強軍士戰力,不至於被追上後迅速鏟除。
軍中已經有不少人在咳嗽,有的開始高燒,但無人抱怨,一切都悶著。
如果換做平日裡,大面積的感冒會導致軍中惶恐的。
在這個時代,被感冒奪走性命可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而感冒具備傳染性,一旦在軍中大規模鋪開時,威力約定於一場小型瘟疫。
在最後一次停下後,軍中開始支起大鍋,取雨水燒開,並倒入藥物進行煮沸。
“等開水涼了裝入水壺!”
令狐邵行走在軍中吩咐,而後取了兩個水袋,在前軍找到了關羽,將其中之一遞給了他。
拔開嘗了一口,關羽那標志性的眼睛睜開了些:“藥?”
“南陽傳來的,說是能預防風寒。”令狐邵笑了笑,道:“預防風寒不知真假,但喝開水確實能讓軍士們少生病。”
“又是周王所研麽?”
“應該是的。”
一陣沉默後,關羽微微點頭:“到底是個千古奇人。”
做完最後一次的儲備,他們已經看到遠處高高聳起的姑臧山了。
姑臧山接連祁連山脈,到了這裡地形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再一路平坦。
為節省馬力,他們依舊保持步行。
隨著天色將晚,後方有快馬來報:“發現了追軍蹤跡!”
“應只是前哨。”
關羽還算鎮定,揮手讓來人退下後,問了令狐邵一個問題:“孔叔你說,周倉他們現在如何了?”
令狐邵哀而不能回答。
許久,他才道:“將軍,軍為主亡,死得其所。我等不能坐以待斃。”
關羽歎了一口氣,點頭道:“說的有理,登姑臧山吧!”
約走了半個時辰不到,姑臧山已在眼前,往北就緊貼著盧水河了。
這時,後方接連有快馬趕來:敵軍騎兵正在接近!
“無妨。”
“登上姑臧山後,便可借山勢阻攔。”
“倘若敵軍強行攻山,借山勢雨勢,我等一鼓而下,或可轉敗為勝!”
令狐邵安撫人心,依舊貫徹他的策略。
直到關羽等人正式開始登姑臧山時,他才沉默了下來。
沉默的令狐邵面色蒼白,雨水帶來的涼意像是此刻方才彌漫,使他渾身一個冷顫。
而冒雨趕路的漢軍,也在此刻遽然受驚。
饒是一路鎮定的關羽,此刻臉色也變得凝重無比。
凝重之中,似乎還多出了一些無奈的意味。
姑臧山上,有羌軍等著他們!
人不多,約一千五百人左右,但居高臨下,扼要道而守。
且與其他羌族部隊有些不同,幾乎人人都有皮甲穿,手帶長弓,這是一支羌族精銳部隊。
關羽前方,躺著幾具被箭矢釘翻的人和馬匹。
一個軍士還未徹底斷氣,正發出痛苦之聲,且吃力的向關羽爬來。
嗖嗖嗖——
下一刻,十幾支箭矢齊齊落在他身上,讓這最後的掙扎徹底消停下來。
看到這支部隊,令狐邵登時慌了。
後面是追殺的大部隊,前方是據險而守的伏兵,另一條生路被盧水河所阻攔。
如果眾人現在後退,山上的兵馬會立馬撲殺下來,結果很明顯。
回頭去跟羌軍大部隊拚命,也無異於尋死。
擊破面前之敵?
山勢、雨水、以逸待勞,哪怕後方沒有援軍,疲憊的漢軍想要攻克手握姑臧山的敵人,那也是奇跡般的難度。
更不要說,在關羽攻山到一半時,後方茫茫無邊的羌軍會壓過來!
以少敵多,出奇製勝?
別說笑了。
千人被逼到這種地步了,連晚飯都沒個著落,連個像樣的避雨點都沒有,多一個時辰軍士戰力就驟降一成,還談什麽出奇製勝。
說的直白些,這就是一條死路。
令狐邵握住了劍柄,顫聲道:“至此,邵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