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再次傳信進來——這一次,是給城內漢軍的。
信很簡單,龐統先闡述了冠軍侯封狼居胥,為漢家出力的功勞,奠定一波他在軍人心中的地位。
接著,又以同為大漢子民來承諾。
並且告訴他們,只要能抓住烏丸俘虜、或砍下烏丸頭顱,都論軍功——城內之軍,亦為漢軍,俘虜斬首之功同我軍。
不願意投降和獻城也沒事,大家都是自己人,這是種族之爭,城池破時,烏丸人殺盡,漢人得免。
最後一刻,依舊保留倒戈機會,哪怕龐統大軍入了城,漢軍殺了烏丸人都能換到功勞和錢財。
這封信,叫區別對待,叫明目張膽的離間對手。
王昶看後,脊背爬起一層冷汗:“此為離間之計,諸位切不可信!”
龐統玩了一手假設——假設城池破了,烏丸人會死,而漢人不會死,漢人還可以背刺烏丸人。
但誰說他龐統能進城的呢?
這封信,就像之前給魯昔的信一樣——讓你知道我的目的,但你就是放不下心來。
大家都知道漢人區別對待了,城內的烏丸人心裡能平?他們能放心的下漢人?
就是高層知道是離間計,那麽底層呢?
如果守住城池保不住性命,那守城還有意義?
此外,這封信也給魯昔提了個醒:在援兵抵達之前,你有可能會被城內的漢兵假設!
一旦漢兵之中,有帶頭之人,你就危險了!
“諸位……”
“我們知道了!”
王昶還想說什麽,被魯昔的兒子給擋了回去:“先生不必擔憂,如此拙劣的離間之計,我們自能分辨。”
“那就好……”王昶松了一口氣。
即便你們心裡不是這麽想的,但暫時鬧不起來,依舊是好消息。
“報!”
“城外趙雲親自寫信,說是給王昶王凌二位大人的。”
又有新的消息過來了。
來人拿著信紙,目視王凌王昶。
魯昔之子拙也目光一閃,道:“同仇敵愾,我想二位不會介意將此信公之於眾吧?”
王凌橫了他一眼,沒說話。
王昶點頭:“自然……念吧。”
“二位獻城,官不下兩千石;
二位斬魯昔,爵不下亭侯;
二位擒魯昔,爵不下鄉侯。
待援軍至,城內兵馬更足,那時裡應外合,使烏丸大敗,願以首功相贈!”
明目張膽的開出了價碼。
別的不說,這些好處,都是王昶王凌目前沒法享有的。
能支撐他們繼續守下去的,只能是對袁紹的忠誠。
王凌眉頭猛地皺了起來。
魯昔目視兩人,歎道:“二位若想背離袁公,這便可拿下本王去換功來。”
王昶當即拱手,道:“大王放心,我二人對袁公一片赤誠之心,非利益可動!”
王凌也表態了:“王家與冠軍侯有舊仇。”
拙也站了出來,道:“同為袁公出力,二位要表忠心亦可,只需領一軍出擊便是。”
“以寡敵眾,自取死路!”王凌目光瞬變,道:“王子是要讓我們去送死嘛!”
王凌脾氣一直如此……王昶連忙勸阻,道:“若真如此,正中龐統下懷!易守難攻,守城之人不自亂,龐統無可奈何。”
魯昔點了點頭,道:“夜深,二位且下去休息吧。”
兩人一走,拙也便對自己父親道:“漢人心難測,遣他二人出擊,倘若事成則最好,倘若事敗……”
損失了兩千漢軍,加上一個王凌,但守城的人卻變得更堅定了。
大家都是烏丸人,不存在擔心內亂的情況。
魯昔點頭,道:“只是他們未曾答應。”
“不答應,那便是抗命!”拙也眼中,冷芒閃爍。
魯昔沉默了好久,才道:“唯有如此,但得變通一二。”
“如何變通?”
“王凌若敗,即刻棄城而走!”
魯昔不想守了。
拿王凌去搏一把,搏贏了贏回舊部,趁勢擊破漢軍。
搏輸了自己守在這也沒意義,不如先開溜。
“有王凌擋著,我們走的更順暢……也好!”
父子倆商議定了。
夜深,城外的人馬在調動。
這一夜,城內許多人注定難眠。
次日清早,眾人登城看時,大驚。
漢軍竟然將幾個俘虜營調到了大營前方!
而在大軍內部,還有不少俘虜營。
這個陣勢,一旦最前方的俘虜響應,城內再出擊的話,整個漢軍大營搞不好都會被衝崩潰。
龐統膽子太大了,這簡直是拿著自己的命在刀鋒上翻滾!
他看不起自己等人!
魯昔王昶等人,除了憤怒之外,也有別的情緒——懷疑!
這家夥又在玩什麽手段。
“讓人摸不著頭腦,卻十分不安……”魯昔默默說著,恨不得甩自己兩個嘴巴子。
腦海中時而回憶起那句“龐統無謀之輩”“像諸葛亮這種人萬中無一,還能有第二個不成?”時,便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靈,太他嗎靈了!
“俘虜營前調,這正是出擊之機!”拙也立即提議。
王昶心頭一震,道:“這恰是龐統之計,不可如此……”
“我去!”
話沒說完,王凌便將話頭奪了過去。
王昶猛地看向王凌。
他站了出來,衝著魯昔抱拳:“末將願領二千軍,夜襲漢營!”
魯昔父子對視一眼,點頭道:“王將軍能出,自然最好!”
夜色降落。
王昶找到王凌:“你瘋了!?”
“搏一把,好過待在城中被烏丸人玩死!”王凌道。
“你家與冠軍侯有舊仇,去了未必能出頭……更何況,替他出力,你甘心嗎?”王昶又勸。
王凌灑脫一笑,道:“叔父亡於董卓,雖與冠軍侯交惡,但並非死於他手。”
“再說,我與冠軍侯之仇,豈能大過烏漢之仇?”
王昶聽得心驚肉跳,道:“烏丸人亦為袁公出力!”
“袁公哪裡都好,就是割地以伺烏丸,這一點我難以接受。”
王凌搖頭,道:“但受其恩惠,我會為此一戰,倘若不利……勿怪我!”
人,總是現實的。
臨走前,王凌讓王昶和自己一塊去。
王昶沒答應:“家小尚在他們手中。”
王凌沒有再勸,領兵出城,夜襲漢軍大營!
衝到俘虜營前,他立即讓人大喊:“援軍已至,速速策應!”
嘩啦!
一面面帳篷掀開。
有漢軍,也有身穿烏丸人服,卻是漢人面孔的普通漢人。
當中,龐統面帶笑意,身邊跟著馬岱張衛,道:“將軍為漢人,能辨漢家人與烏丸人否?”
嘩啦啦!
帳篷裡打起火把。
裡面站著的全是漢人,沒有一個烏丸人!
龐統沒有玩命,他早就來了一招瞞天過海,把俘虜全部換成了漢人。
即便魯昔真的冒險殺過來,他們也不會幫魯昔。
兩側,漢軍在奔襲前進,進行包抄!
王凌握緊了手中刀,心顫之後,並未慌亂,而是問道:“閣下之言,可還作數?”
龐統笑著點頭,道:“自然。”
王凌一扯韁繩,刀指城門,喝道:“殺回去,砍了烏丸人來換功勞!”
獻城之功沒了,只能盡量多撈一些。
看到這個場景,他麾下的漢兵早腿軟了。
聽到老大帶頭反戈一擊,紛紛跟隨。
“殺!”
龐統再一揮手,馬岱張衛亦領兵而出。
漢軍拔營而起,潮湧向漆垣城。
漆垣為並州南部第一城,臨山而守,甚是險峻。
這座城算是南大門之一,絕不是一座縣城那麽簡單。
王昶說的對:龐統說話避重就輕。
但龐統說的也沒錯:漆垣對漢軍而言很重要,只要拔下漆垣,他們就從司隸地區敲開了上郡的大門;但對於魯昔來說,沒有多少價值——但不等於完全沒價值。
“王凌反戈!”
城頭上,烏丸人看到動靜,大為慌亂。
魯昔帶上衛隊,從北城門溜了出去!
看著亂起來的城池,還有沒走得急的烏丸人,他面色開始變得僵硬,似乎意識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