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似乎是刻意給馬超時間，並沒有一下山就突發去城裡進行個檢查。

  而是來到陸遜大營，看望連番征戰，又長驅直入到此的軍士。

  見到了他們的最高統帥，軍士呼聲震天徹地，久久不熄。

  隨後，周野又在王平軍中看到了那幾具屍體。

  他揮了揮手，道：“屍體送到玄甲那邊去，我會安排人送還鄉裡。”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周軍所有士兵在死後都會被送回故鄉。

  漢人戀土，死了也講究落葉歸根，周野此舉，自然也甚得將士們推崇。

  “是。”王平沒有多話。

  周野在陸遜營中，也見到了那被射了一箭的節杖，依舊未曾多言。

  只是離去之前，囑咐了一遍隨身玄甲而已。

  城內，諸多羌胡被馬超召集，一連兩日訓話不止，讓他們控制好部下。

  同時進行布置，準備迎接周野。

  他又親自來城外營帳求見周野。

  周野神色如常，沒有多提什麽，只是道：“平定羌胡之功，等見了他們一同論功行賞。”

  馬超大喜而退，又說城外風沙大，讓周野入城住著。

  周野笑著擺手：“先看看將士們，明日再來。”

  “是！”

  馬超不敢多言，也打算搭個帳篷在外駐下。

  是因為賈逵提醒他：大王都在外吃風沙，我等怎敢住城裡？
  周野又以穩住羌胡為借口，將他趕回城內。

  一番見面，馬超懸著的心是終於放下：看來大王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要我說這個周王倒是膽大。”

  夜裡，又從馬超那退下，狄宰等人坐在一塊飲酒。

  他收了收盤著的腿，帶著酒意道：“聽說隻帶著幾百個人，也不通報行蹤，就敢在涼州滿地跑。”

  “他就不怕，萬一撞上咱們或者其他人，給他一刀割了腦袋？”

  涼州亂，不只是現在亂。

  就是平時，也有千人勢力到處亂奔，劫掠廝殺的事常有發生。

  還有一些住的偏遠的羌胡小豪帥，他們一般不出現，偶爾突襲漢地搶一把就走。

  他們可不認得什麽周王，真要見著了，那也隻管搶殺。

  雷定眼睛忽地一閃：“不知他明日是幾人入城。”

  啪！
  交流的幾人都將杯子按在了桌上，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他身上：莫非，雷定有其他心思？
  “別這般看著我。”

  雷定搖頭，笑了一聲：“今時不同往日，我們現在都是一家之臣，換作以前，他也不會以身犯險。”

  聞辛輕聲道：“畢竟是大人物，不會輕易托大，明日怕是會帶重兵入城，諸位還是謹慎一些，讓部下莫要生事。”

  “你們說！”狄宰上半身壓在桌子上，向前傾去：“現在涼州都要太平了，若是周王一旦在城裡出了什麽事，到時候這涼州、這天下，是不是又得大亂？”

  唰！
  眾人眼神變化更加明顯了，聞辛眉頭一跳：“這話亂說不得，若是傳入他們耳中，只怕罪名不小。”

  “哈！你幾時這般膽小了？”

  狄宰瞥了他一眼，手在桌子上畫了畫：“我的意思是，若是他明日就在城中與我們談羌族將來之事，我們提條件的時候，但可大膽一些。”

  眾人投降馬超的時候，只是軍事追隨和效忠，日後具體的管理和政策，並沒有完全敲定下來。

  而這些，更是關系到他們實質利益的東西。

  “你是說……”雷定眼神撲閃。

  “天下誰不在乎利益？咱們這位羌王也不例外！”

  狄宰灌了一口酒，膽氣更壯，將自己的想法隨酒氣吐出：“無論要談什麽，咱們先推舉他為羌王，將這一點提出，咱們便和羌王利益統一了，對不對？”

  “羌王性格霸烈，跟那些無能漢人大有不同，對不對？”

  “羌王不可能放在好處不要，更不是膽小怯弱之人，對不對？”

  “若是明日真出了些什麽事……天下大亂，他能掌握的不只有羌胡，還有涼州，對不對？”

  狄宰一連幾個‘對不對’，眾人卻沒有聽得厭煩，而是認真思索。

  馬超的性格……這個自然不用多言，霸道而又狠辣，自然不是那種聽話、乖巧、怕事的漢家臣子。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人，並深深臣服於他的麾下。

  但也正因為此，他們認為馬超應該走的更高，而不是局限於一個漢人士子麾下——周氏雖然是一代名將，但終究是廬江大族子出身不是嗎？

  馬超臣服於他，或有兵敗被迫之因，或有其他複雜的關系——但，若馬超有立足之地，有自己的人馬和盤子，為了自己的利益，他難道不會敢跟周野鬥上一鬥？
  這偌大涼州，驅逐了劉備之後，還有第二個人的威望勝的過馬超嗎？

  而那周王一死，他所統領的巨大地盤，必然會四分五裂，到時候幾要平定的天下，又會陷入動蕩之中。

  至於死人和亂世，他們不在乎。

  世道越亂，才越附和他們的利益！

  他們才能掠奪到更多的土地、人口、財富！
  眾人先後點頭。

  次日清早，城門打開，周野領著幾個文武官員，並三百騎入城。

  馬超帶著一眾羌胡豪帥一路迎到外面。

  狄宰他們對視，眼中既驚又喜。

  他真的隻帶數百人入城！？
  不過人長得倒是極其高大威武，氣勢凌雲。

  那又如何呢？
  羌王又能差到哪裡去呢？

  只要羌王鐵了心，城內全是他們的人，讓他們插翅難逃！
  打量周野同時，他們也掃過了其他人。

  有王平、韓當二人，這兩個沒種的。

  有陸遜，這個蠢書生。

  張遼張郃等人不曾見，這幾個倒像是狠的……太好了。

  還有一道人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關羽！
  關羽也隨行而至，但就像是一個普通隨從，穿著綠色袍服，連甲都不曾披。

  關羽在羌族威望很高，畢竟是砍死徹裡吉的人，這使得眾人頗為忌憚。

  “大王！”

  周野還沒下馬，馬超便快步迎上去行禮。

  那獨特的獸面盔低了下去，讓羌胡諸豪帥都驚住了！

  馬超竟如此恭敬？
  裝的！

  必然是裝的！
  漢人規矩多，十分森嚴，羌王終究是他的臣子，不得不如此！

  在驚愕之後，他們內心掀起的是憤怒。

  “還愣著幹嘛！？”馬超回頭怒喝。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著行禮。

  王平韓當就跟在周野後面，目中蘊著怒意。

  “都起來吧。”

  周野略擺了擺手，對馬超道：“帶路，看看羌胡的軍士如何。”

  “是！”

  馬超畢恭畢敬點頭、彎腰。

  即便他本來就比周野矮，但始終堅持半低著身子走在前頭。

  雷定狄宰等人看著，又想著那日馬超在帳中爆起殺人的場面，隻覺得眼前模糊。

  這真的是一個人？

  天將軍演技是不是太好了些？
  走完了一些場面之後，馬超才領著周野進了大堂。

  周野落座下來，臉上依舊笑意不減：“兵馬我也已經看過了，此番你入羌，事倒是辦成了，這是極好的。”

  “都是大王指點，兼有梁道二人協助有力，馬超不敢居功。”馬超剛坐下，立即起身回答。

  “坐下說話，不必如此。”周野壓了壓手。

  “是。”馬超坐了回去。

  “你先服羌族，又領兵入涼，使劉玄德在涼州徹底失去根基，毫無拖延之力……”

  周野認可著點頭，指了指馬超，又指著雷定等人：“是你的功勞，也算眾人之功。”

  “不敢！”

  馬超又站了起來。

  謙虛同時，他心頭也是一喜：穩了，大王隻提功勞，不提那件事，看來能夠揭過了！
  他感激的看了王平等人一眼，看來這幾位是真的說到做到，沒有告狀的。

  雷定狄宰等人悉數起身，酬謝王恩。

  “說罷，都想要什麽賞賜？”周野笑著問道。

  “啟稟周王！”

  到了這一步，狄宰等人已徹底不將王平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看來這位周王識相的很，那事提都不帶提的。

  狄宰站出來的時候，還得意的看了王平一眼，再道：“我等不敢居功，涼州迅速從服，皆因天將軍之威。”

  “我等羌氐各族，願誠心推舉天將軍為羌王，受其統屬。”

  “聽聞周王是天下至尊，萬族之宗，希望你能成全各族之願，以天將軍為羌王。”

  為了這番說辭，他昨晚還向幾個漢人士子請教了一番。

  他一說完，站著的馬超腰又彎了一分。

  雷定幾人對視一眼，先後出列，同附此議。

  倒是聞辛一陣猶豫，欲向前又止步，似乎為難的很。

  周野目光不可擦的從他臉上掠過，露出一抹笑意，出聲打斷了他的尷尬：“你們都是這麽看的麽？”

  “是的！”眾人點頭。

  周野又看向馬超：“孟起呢，你也想做這個羌王嗎？”

  馬超連忙彎腰：“不敢高望，功過全由大王定奪。”

  周野輕輕點頭，手指著狄宰：“既然如此，此事先壓下不提，你先說說你的來路，有何功勞，本王先賞了你。”

  上道啊，這姓周的比傳說中好說話多了……狄宰內心大喜，但還是堅持，高聲道：“凡事有先後，位有尊卑，請周王先賞羌王，我等才敢受賞。”

  只有這樣，才能把馬超牢牢拉攏，和自己等人站在同一陣線——狄宰想到。

  “這樣嗎？”周野又看向雷定等人：“你們也這樣認為麽？”

  “是的！”

  “請大王先賞羌王！”

  眾人齊聲道。

  周野朗笑一聲，目視馬超：“看來孟起甚得人心，這個羌王本王不給你都不行了啊。”

  馬超原先還有些得意，一聽到這句，登時如身蹈烈火，入了熔爐，頭頂發汗，膝蓋發軟。

  腦子裡根本不做思考，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周野面前。

  身體發顫，支支吾吾，竟緊張到口不能言。

  諸豪帥都被震的心一抖！
  漢代跪拜禮並不常用的，在羌胡之中，也只有奴仆，或者特殊情況才會執跪拜禮。

  天將軍如此舉動，不像是裝的啊……他真的畏懼周氏至此！？
  “起來。”

  周野平靜道。

  “遵……遵命。”

  馬超這才能勉強開口，兩手扶著地面，膝蓋才勉強有了力氣，將他支撐而起。

  這與那個靠一身武勇震懾整個羌胡的天將軍，簡直天壤之別。

  周野也離席起身：“本王用兵、治國，素來講究刑賞分明。”

  “馬孟起與諸位豪帥有功在先，所以賞賜是必然的。”

  他目光略側，眼神光瞬間變化。

  原先是春風如沐，眨眼之間已成了刮骨的寒風，讓大堂內眾人都是一凜。

  “但，諸位既然堅持要先議羌王之事，那便依你們的意了。”

  “孟起，這羌王，你想不想做？”

  “不想！”馬超這下連忙搖頭。

  “不，你想。”周野否了他，並指著雷定等人：“而且他們也想你能當這羌王。”

  馬超額頭汗水如瀑，支支吾吾，結結巴巴，不知如何應答。

  賈逵在側，終究不忍，站出來道：“大王為天下至尊，無論王侯，皆當由大王封賞才是。”

  “羌胡之輩，不知禮法，當罰！”

  他這話一出口，馬超登時醒悟！
  是啊，無論官職還是爵位，都應該是大王封賞才對，哪裡輪得到其他人來共同推舉呢？
  自己要是被眾人推舉上位，那還算大王的臣子嗎？
  雷定這群蠢貨，是拉著自己往火堆上架啊！
  不對，他們未必蠢，他們只是認為這件事是可以談的。

  他們把今日這場會面看成了一種談判，他們認為可以以自身臣服為前提，向周野提條件的！

  將自己推舉為羌王，就是他們順服周王統治的條件之一——不錯，這才是他們所想的！

  而羌胡豪帥們則十分不滿，怒視賈逵。

  他們早看這人不爽了。

  借著馬超的威風，在自己等人面前指手畫腳就算了，今天還敢跳出來踩他們？
  狄宰一咬牙，再向前一步：“大王，這是羌族共識，我們只能接受天將軍為羌王！”

  砰！
  “啊！”

  下一刻，他突然栽倒在周野面前，一雙膝蓋已經折斷，整個人像是一堆乾柴似得趴在地上。

  在反應過來後，他發出慘叫，雙手撫向下身。

  “我的腿……發生了什麽！發生了什麽！？”

  周野看都沒看他，而是回答賈逵：“本王也認可，孟起可以做這個羌王。”

  無人不糊塗。

  羌胡豪帥們，則處於驚駭和怒意中。

  他到底要做什麽？
  狄宰突然被廢，極有可能是他出的手——那自己等人該不該還手？
  又認同馬超為羌王，到底是何意？

  “但王爵終究難得，或此位前，有些事還是要做的。”

  “來人，把東西帶進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