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客套寒暄之後,昆彌滿臉慚愧:“原先也替至尊準備了一份禮,可時間倉促,還沒拿到手中。”
“請至尊稍作寬限,不需幾日,此禮必送至駕前。”
“不急。”
周野並不介意,笑道:“既然出口已經堵上,想來他要走是不可能了。”
“恰好趁著這時間,有勞昆彌帶著我領略一番這西漠之地的風情。”
“是。”
昆彌彎腰躬身,不敢相違。
自己在外,而左右大將又莫名其妙身死。
烏孫之內,必然震動,一場混亂難免。
這時候,他其實是想借助周王威勢,回去震懾眾人的。
短暫的沉思之間,一只有力的手掌已落在他肩頭:“不必擔心,先讓他們亂一亂。”
“局勢太爛,亂而後治,方能長久。”
昆彌的心登時安定,連忙行禮:“謝至尊指點!”
接下來數日之間,烏孫人馬和周軍就在疏勒一帶搜尋劉備身影。
兵馬遍布四處,以隊率為主,進行排查搜尋。
而在烏孫內部,因為左右大將身死,烏孫昆彌遲遲在外不歸,內部又是如常混亂。
鼠目寸光,隻知眼前好處的大小頭領們互相爭奪,亂的不可開交。
昆彌頗為擔心,周野卻不以為意。
一個部落製國家而已,要平定太過容易。
鐵騎橫推一撥,保管服服帖帖,盡是低首。
問題是這種方法療效快,複發率卻相當高。
不如讓他們內部持續內耗,而這群人也一定會借著昆彌在外的空檔,加快節奏。
到時候再一巴掌拍過去,洗牌便更方便了。
一路走來,周野對於涼州長史府極西,這個脫離大漢極久統治之地已經有了個充分認識:現在要對此地進行徹底統治,這不可能,或者說很劃不來。
這裡人煙稀少,一時難以複興,稅收和他能刮到的實際好處都相當有限。
而如果要徹底統治此處,單是駐軍就得賠不少錢。
如果大規模動亂,從別處調兵過來——為了打個小仗,跑五千裡地,一萬人能消耗十萬人的糧食。
你說,這虧不虧?
但這塊地要周野放棄是絕不可能放棄的。
在大漢最強盛時,這裡便屬於大漢之土。
自己一身外掛,還是穿越者,難不成還要開歷史倒車不成?
再則,此地連接西域諸國,是漢土西出的重要通道,是將來周野經濟輸出吸血的管口,絕不能放棄。
唯一的辦法,也只能執行羈縻政策了。
而識相的烏孫,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棋子。
“還沒有找到嗎?”
“沒有。”
面對周野的詢問,昆彌恭敬低頭:“我已征發靠近的烏孫之民四處搜尋,並且差遣人進入了莎車以西的沙漠之地。”
“沙漠?”周野輕輕搖頭,道:“根據幾個親衛說,劉備身邊只有簡雍而已,他身上還有傷,是絕不會進入沙漠的。”
進入沙漠,等於找死。
陸遜發問:“會不會是看不到機會,所以故進沙漠尋死?”
“不會的。”周野搖頭,笑道:“劉備不會尋死的,要是到了那一步,他大概率會主動投降。”
陸遜愕然,旋即搖頭。
像劉備這樣的人過於複雜,他實在揣測不透,而對於周野的識人之明,他又不得不服。
周野沉默著,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為此事不悅。
昆彌不敢發聲,自責的立在一旁,面帶愧疚之色。
忽然,周野開口了:“附近可有戰亂未曾波及,又人流密切之地?”
“域市之地,戰事少有波及。”昆彌回答。
所謂域市就是溝通西域的市集,這裡出沒著漢人、羌人、烏孫人、西域諸國人。
既有大豪強或者土著武力派,也有底層偶有所得,壯著膽子來這裡換些活命衣食。
再混亂的地方,也有交易之所,市便是交易所在。
雖說暗地裡各種凶殺勾當,但明面上大家還是避免在此展開軍事衝突。
“最近的市在何處?”
“莎車。”
莎車又稱渠莎,位於盆地西南,為大漢連接西域的要衝,東南通皮山,西北通疏勒。
原為莎車古國,國都位於莎車城。
但近年來早已殘破不堪,就連莎車城都幾乎淪為廢墟之地。
因地理要素和資源所至,此地尚存在一個極大的貿易之市。
人口往來,皆是跨馬持刀之輩,但還講究著基本的經商道義。
一片殘垣似得破樓裡面,正半躺著一人,他身上纏著繃帶,仰頭靠在一塊木板上。
忽然,嘎吱一聲響,木門被推開。
此人連忙轉頭,並下意識的伸手往一旁摸去,卻摸了個空。
“大王,是我。”
門口那人提著一個布包裹,在地上打開:“我把您的佩劍也當了,拿去換了一些藥和吃的,趕緊吃了吧。”
“把劍當了!?”
木板上的人猛地直起腰來。
蓬頭垢面之下,露出的臉龐正是昔日威震涼州地的昭王劉備了。
他瞪著眼,盯著簡雍:“我已好了,不需藥了!”
“這才過去幾天,箭射的那般深。”簡雍搖頭,並遞過來一塊烤熟的羊肉。
此地風沙很大,空氣又乾燥,羊肉入口便如木板一般。
好在劉備也不是講究的人,就著水吃了起來。
“可打聽到外面的消息?”
吃飽之後,劉備沒有再追究劍的事情。
簡雍點了點頭:“子經傷重被擒,其余兩部也已落敗,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大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救人是救不出來了……”
劉備喃喃的說了一句,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又看了看狼狽無比的周身:“這樣被擒,那何其不堪啊。”
別想自殺,劍已經當了……簡雍內心說了一句。
“但!”劉備猛地支撐起身子,道:“既然活了下來,又逃了出來,我們便得想辦法走出去。”
“走出去?去哪?”
“去大宛。”
“還去大宛?!”
“是!”
簡雍沒有更深入的去問,而是提出一個關鍵的問題:“我們怎麽去?現在別說去大宛,明天吃什麽都是問題。”
“那你還買羊肉!”
“您身上有傷,終是要補補的。”
今天補了,明天餓死嗎?
劉備還沒教訓出口,簡雍又從腰上摘下了半壺酒……劉備立即放棄了這無用的說教。
“可以的,這窮日子你我又不是沒經歷過。”
“先在這活下去,蟄伏於此。”
“他們找不到我,自然逐漸放松警惕。”
“到時候要出山口,輕而易舉。”
劉備說完,又伸手在簡雍身上摸索起來。
“您找什麽?”
“連口短刀都沒有?”
“還有口匕首。”
“夠了。”
劉備劈手奪了過去,很認真的看著簡雍:“先活下去。”
“哎!”
簡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隨即起身:“大王,您還不放棄嗎?”
劉備看了他一眼:“還活著不是嗎?”
簡雍無言以對。
“你先歇著,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