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的意義,對於孫權而言,太過巨大了。
即便這段時間他表現出了不凡的手段,在外又得到了曹操的力挺,但依舊改變不了兩個現實:
第一,年輕無資歷,極度年輕缺乏資歷;
第二,手中嫡系力量缺乏,徐琨周瑜等人直接跟自己對著乾。
孫權的威望,遭到了這兩個現實條件的巨大威脅。
為了能握住局勢,他聯合籠絡了部分孫氏舊黨,扶持新人,以此為基本。
再在泰山賊、山越、大族勢力之中多方周旋,加之以平衡。
一切的一切,爭取到這一場主動出擊。
贏的意義不必多言,但倘若是輸了……
他本就不多的威望將一落千丈!
本就難以出擊的力量大概率永遠失去擴張機會,只能縮在那條線上防守、在利用和被利用之間周旋、甚至等死!
他將顏面盡失,他將淪為笑柄!
塌上,聽到呂蒙的話後,孫權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天生的政客本能,使他壓下了身體和精神的種種創傷。
“大王,雨水漸起,原本低糜的士氣,因此而生恐慌。”
“久戰不破,到時候只怕情況更糟……”
“我知道了!”
孫權打斷了呂蒙的話,手一揮:“傳令,退兵!”
呂蒙一怔。
他沒想到,孫權竟然真的甘心放下。
孫權注視著他,道:“人心亂了,回去之後還能整治;但我,輸不起了。”
呂蒙拱手,還沒等他退下,孫權竟然站起身來。
退兵之前,他要露臉,要召開一場軍事會議,爭取穩定軍心。
會議上,孫權還做出了一個安排:他親自斷後!
這是冒險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幾乎沒有冒險。
孫權手中的軍力比張遼郝昭還是要強了不少,他現在是強攻不下而撤退,張遼郝昭貿然出擊,豈不是正合孫權之意?
所以孫權斷後,為的就是在失顏之後,賺回一些臉面,收一收人心:輸了、退了,老大我給你們斷後,安心。
有人勸阻:“張遼囂狂,大王不可輕易犯險啊。”
孫權目中陰影一閃而逝,隨後目視說話之人,笑道:“先前之敗,是孤大意,以全其名。”
“今日退兵,非不可勝張遼。”
“只是他懼戰閉城,天時不允而已。”
老大打了敗仗,找點借口是應該的,比如怪天時不好、敵佔地利;或山地起火、或軍中瘟疫。
這就像小學生打架輸了,擦著鼻子道‘我今天感冒了’,是一個道理的。
這要是還聽不明白,那就不用混了,眾人皆點頭應諾。
“受傷重的,先留下來吧。”孫權又補充道。
眾人不解,紛紛看向他。
“傷勢重者,倉促上路,只怕會誤了性命,當休養幾日,穩定傷口。”
孫權搖頭,歎道:“這幾日,孤親自守著他們。”
眾人很配合,同時道:“大王高恩厚德,將士們死而不忘!”
“再則,傷員與孤同時殿後,張遼心生疑慮,反不敢追。兵法雲‘虛實有道’,正是如此。”
眾人又拱手:“大王高見!”
孫權準備多時,奠定威望的一戰,總交戰時間不過十日左右——結束了。
來的突然,去的更加突然。
大軍開始撤去。
最開始,速度還是比較緩的,頗有從容不迫之勢。
撤到第二日晚上,雨勢加大,各部擔心被困,加快了後撤步伐。
“溧水在漲,主公亦當速行!”
已經先走的張昭派人來催。
孫權帶上本部,以及部分傷員,開始後撤。
張遼等人,就在城內,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遠。
“竟是孫權殿後,軍中有不少傷員……”許攸蹙眉。
“示敵以弱,這是要故意引我們追擊啊。”郝昭道。
孫權人多,即便是撤在路上,也是軍連軍。
卻將最弱的擺在後頭,又是自己坐鎮,不是引張遼出擊,又是幹嘛呢?
他們已經贏了,沒有必要冒險。
張遼沒有接話。
兩人都覺得奇怪,看向這位立下奇功的主將。
只見他輕眯著眼,目光像匯成了一條線,死死的盯著前方:“賭一把。”
許攸一驚:“大將軍何意?”
“我跟孫權再賭一把。”
“賭贏了,他死。”
“賭輸了,我亡!”
孫權錯了,他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測張遼,認為一個已經贏了的人,沒有必要再冒險。
他錯了,注定要輸。
張遼不顧許攸郝昭勸阻。
出發之前,將印信分別委給二人。
“前日血戰,我部還余五百余人。”
“今日再出戰,我隻帶這五百人。”
“倘若輸了,遼一去不返,有勞二位替我守城,防止孫權反戈破城。”
“倘若贏了,請二位為我設宴!”
張遼故意放孫權走遠一些,而後將城中可用的精良戰馬全部調出,共得五百騎。
凌晨時分,再次出擊!
孫權已經撤到了溧陽以東。
水勢漲了起來,河岸兩道變得窄小,且隨時面臨著水浪和塌方的危險。
為了加快撤退速度,吳郡那邊調派了不少船隻過來。
孫權本可以脫身了,但他的噩夢來了!
“大王……大事不好了,張遼追來了!”
“他真敢來!?”
孫權又驚又怒。
這家夥太會抓時機了!
前方部隊已經撤回了吳郡,這時候出擊,已撤的部隊很難回頭支援。
“張遼人馬必不多,我替大王擋之!”
呂岱躍馬而出。
呂岱資歷頗高,是孫權籠絡並開始重用的大將。
前些日子被張遼突襲,他是沒有負傷的,不過兒子死在了張遼手上。
既有忠心,也有報子仇之心。
“定公當心!”
“大王先走。”
呂岱點頭,率千余步兵回頭,攔截張遼。
“張遼狗賊,可是你傷我兒性命!?”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呂岱厲聲大吼,舉刀來迎。
“無名之輩,張遼殺的太多,不記得了。”
張遼冷哼一聲,戰馬躍起前蹄,刀指對方:“退下,別擋我屠權狗之道!”
(注:正史張遼兩次高光都是步行持戟,演義是手持大刀;所以這裡的設定是:馬戰大刀、步戰長戟)
兩將交鋒,麾下也衝到了一塊。
破陣軍已有戰馬,更兼氣勢如虹。
而呂岱所部,那是被迫回頭,本就不願,又是以步擋騎,一觸即潰。
部下敗走,呂岱獨力難支,轉身欲退。
“來了便留下,送你父子團聚!”
張遼趕上,手起一刀,斬呂岱於馬下!
即殺呂岱,張遼再逐孫權。
而撤退的孫權,也被攔住了——消失的王凌出現!
“王彥雲專侯在此。”
“哪個是鼠輩孫權,出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