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周瑜孫輔等人出動了。

  魯肅依舊負責守在南岸，從昨晚到現在，大善人魯肅已經從水裡撈起了不少人——大多數是死人。

  南岸戰船齊出，船上帆旗裂空。

  在一片哀嚎混亂的水域上，這突然殺出的水軍，對於其他人而言，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周瑜率先進入東莞城。

  郭縕帶著部分士兵待在塔樓上，在寒風和饑餓中熬過了一夜。

  孫輔張弓搭箭，瞄準了他們。

  郭縕大叫：“願乞降！”

  這個情形，即便他不願降，手下人都會投了。

  拚命？

  那也要有的拚才行啊！
  被水衝了一夜的殘兵敗將，在周瑜的水軍面前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周瑜甚至用不著動手，只需要揚長而去，他們就會當場崩潰。

  郭縕並麾下幸存者悉數投降。

  在大多數人看來，郭縕只是個無名之輩，實則不然——這家夥背景硬的很！
  他爺爺郭遵，曾任兗州刺史，守光祿大夫，奉命巡行天下；
  他爹郭全，東漢大司馬。

  看出來了沒？妥妥的世家門閥。

  但最出名的，還屬他兒子——郭淮。

  郭淮，曹魏名將；在夏侯淵被斬，劉備漢中大捷時，正確提議抵住劉備。

  受封雍州刺史時，平定叛亂，威震羌胡。

  在應對諸葛亮北伐時，也是郭淮吃虧最多的時候，但輸給諸葛亮，不丟人。

  最高光的是司馬懿錯誤判斷諸葛亮軍事意圖時，吃過幾次虧的郭淮準確推斷諸葛亮是要攻取北原、陽遂兩地；司馬懿采納其建議，成功防守並擊退蜀軍。

  大概是被諸葛亮教育過，後來郭淮也教育了兩次薑維，雙方算是打的有來有回。

  官拜大魏車騎將軍，儀同三司。

  郭縕即降，周瑜繼續前行。

  船所過、目所望，滿是屍體。

  或漂於水上、或掛在枝頭、或被衝到矮山頭、堆在破屋頂……

  有被淹死的，也有一夜饑寒交迫，又因身上帶傷，受盡折磨而亡的。

  縱是刀口舔血長大的孫輔，看到這一幕也止住了笑聲，面色變得嚴肅。

  渾濁的水，無邊無際；漂浮的屍，無處不有；低沉的哀嚎，時起時落。

  一眼掃過這些慘象時，人的心情很容易被感染，遍布絕望和悲傷情愫。

  有人發現船只靠近，大叫著撲來，兩隻手在船頭亂扒，呼救不止。

  “撈他起來！”孫輔當即道。

  也有人趴在遠處，有氣無力的呼喊。

  “船靠過去，將他救上船來。”孫輔再道。

  “不可。”周瑜輕輕搖頭。

  “為何？”孫輔不解。

  “養不活的。”周瑜背過身去，道：“若是降軍太多，還是要處理掉的。”

  孫輔身體一顫，舉目四望：“這還是剛開始，再往前走人會更多……十數萬條人命。”

  周瑜微側頭：“不應該啊。你怎會對敵人心慈？”

  “他們手無兵器，心無戰意，唯想活命。”孫輔晃了晃腦袋。

  人到了這種地步，已經稱不上敵軍了。

  他們只是純粹的人，想要活下去的人！

  船頭飄風，帶著冷水中的低嚎而來，刮在人身上，更痛。

  冷風吹動白袍，周瑜沉默不言，步步向前。

  走到甲板邊沿，看船頭潮水起落，看橫屍浮塵。

  那張英俊的臉上，有過刹那的猶豫，最後變得平靜。

  “那又如何？”

  孫輔結舌，總覺得面前人格外陌生。

  平日裡的周公瑾，談笑有風度，擅琴知文，風雅無雙。

  而今日，判若兩人。

  “亂世如此。”

  面前白袍再抬頭，發出一聲歎息。

  “分批行動，可救者則救。”

  “不可救的，就讓他死吧！”

  否則，等大水退後，他們會重新匯聚到一塊，那就是威脅了。

  還有些大魚，得好好找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杜襲遙見有戰船來，不發一聲，默然入水而遁。

  他的士兵全數投降，杜襲孤身逃離。

  周瑜帶著戰船，又去山上和程普碰頭。

  “周郎妙計，程普心服口服！”

  老遠，程普見那一襲白影，便抱拳大笑。

  “多賴將軍等人配合，不然夏侯惇怎會入套？”周瑜一笑，道：“將軍速登船，隨我一同尋夏侯惇去。”

  夏侯惇一時半會沒找到，他們倒是找到了韓浩。

  韓浩被掛在樹頂，兩手抱頭，縮成一團，人已處於昏睡當中。

  即便是武將，也扛不住饑寒加疲憊，還有無窮無盡大水帶來的絕望折磨。

  “哈哈，是這小子！”

  程普湊去一看，認出是韓浩，登時樂了，大喊道：“嘿！韓浩，起來了！”

  韓浩一個哆嗦，險些翻下樹來，隨後擦了一把臉，竟還在昏睡當中。

  程普拿起一根長槊，衝著他屁股捅了一下。

  “啊！”韓浩吃痛，這才醒來，轉身吼道：“誰！？”

  “韓大將軍，打擾你美夢了？”程普笑道。

  “程普！”

  韓浩下意識去腰間拔劍，一手卻拔了個空，此刻才從夢境中脫離，明白了現實。

  “把他挑下來！”

  軍士們舉起長槊，穿過韓浩衣服，像挑貓兒似得將他挑到船上來。

  “放開我！”

  韓浩臉色忽白忽紅，咬牙切齒。

  因為身體原因，力氣有限，掙扎不脫，只能怒視程普周瑜二人：“你這小白臉，便是周瑜？”

  “是我。”周瑜頷首。

  “可恨！”

  “可惡！”

  韓浩破口大罵：“用奸計坑害我軍，著實黑心！”

  “面白心黑，不是東西！”

  “你兄長扒皮，你周瑜心黑，你周家沒一個好東西！”

  “給他點厲害嘗嘗！”程普怒笑道。

  “誒，何必與一俘虜置氣？”周瑜笑著搖頭，問韓浩：“你可願降？”

  “寧死不降！”韓浩揚起脖子。

  程普想拔劍送他上路，周瑜再次阻攔：“先行關押，到時候送到南陽去，由周王一並發落。”

  “周瑜你這黑心小兒！”

  韓浩被拽了下去，還一路大罵。

  不久，徐琨亦脫困，共乘船而出。

  除了曹軍屍體外，他們還見到許多自己人的屍體。

  沒辦法，徐琨和程普兵敗時，有不少人走散或被俘，己方死者約有萬余人。

  而夏侯惇帶來的五萬前軍，除了被打撈起的數千人，以及藏匿逃走的少數之外，其他的要麽死了，要麽還在等死！

  眾人分開搜尋，爭取再撈大魚。

  周瑜一路向北行，他想抓曹昂！

  知道周瑜必來抓魚，夏侯聾果斷往北逃去：能走的地方則走，不能走的地方就遊。

  抱著木頭，混在茫茫逃難人群中，一路往北。

  戰船不時出現在四處，進行戰場清掃。

  要麽選擇性的救援，要麽選擇性的補刀，送還沒死的人上路！

  下午時分，周瑜的命令已經變了：除緊要人員外，其余皆殺之！
  渾濁的水沒有等來清明，等到的是泛紅！
  “逃！”

  滿寵也率軍北逃，扎入了水中。

  李典也想走，不幸的是他碰上了急水，走錯了方向。

  本是往北的，結果卻漂去了南邊。

  好死不死，撞上了周瑜。

  “這人個子挺大的。”

  “肉多且雄壯，是個優質俘虜啊。”

  “莫非是大魚？”

  古代沒有照片，但辨認身份也方便。

  因為做的苦事多、吃的又少，窮人多黑矮。

  而地位高的則不同，一般見著肥頭大耳的，都不是一般人。

  “叉他起來！”

  軍士們拿槊去挑。

  李典大怒，手各持一槍，將兩人拖下水中。

  “不好，是個狠角色！”諸軍士大驚。

  李典奪槊一條，於水中揮舞，格擋眾人之兵，又欲向前奪船。

  跟在他身邊的士兵都有了主心骨，想要搶了這艘船逃命。

  有人速來報周瑜：“前軍發現一人，身帶十數人，甚是梟勇，難以近身。”

  “身在水中，梟勇又如何？”周瑜一笑，安排了幾個漁夫過去，對著李典直接撒網。

  “啊！”

  李典見對方拿自己當魚捕，氣的大叫，揮舞長槊。

  但終是挑不開，被漁網纏的結結實實。

  “落網了！”

  幾個漁夫腰一沉，吐了兩口唾沫在手，拽住漁網，身往後一倒：“一二一！起！”

  嘩啦！

  李典就這樣被拽上船來。

  躺在甲板上，滿臉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