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進軍途中。
得益於和嚴顏同道而來,劉備清楚的了解了二人死因:郭汜是死於閻行之手的!
送來的戰報中,只是說二人戰死而已。
嚴顏解釋道:“唯恐此訊擴散,壞了全軍士氣,故隱瞞不報,又將那些軍士提前控制。”
劉備頷首,隨後再度哽咽落淚。
嚴顏心受感觸:尋常人落淚,多是軟弱形象居多;但劉備身為一個願屢屢犯險的最高層,能說他軟弱麽?
正思索間,劉備忽地下馬,向他行了一禮。
嚴顏大驚,趕緊翻身下馬相扶:“大王這是作甚?折煞我了!”
“彥明一片忠心,正是為護孤這點基業。孤又怎忍心讓他為此背負不義之罵名,又添上涼州之仇呢?”
“望將軍替我隱瞞一二,便說郭阿多冒險前往搭救閻行,不幸亦遭亂石喪命便是。”
郭汜在涼州關系網可不是一般的深,閻行不怕,那他的後人呢?
劉備能盯的一日,難道能日日夜夜盯著麽?
更不要說自己的基業,有今夜未必有明年,但閻家卻是世代都在涼州的啊!
再加之,二人之前已有兄弟之名。
無論是不是虛情假意,但只要認了兄弟,在古人眼裡就得背起這個義名來。
閻行此舉,是對劉備的大忠不假,但又是對郭汜的不義,甚至可以說是對整個涼州土著勢力的不義。
至於第一批眼見的軍士,也只有十幾人而已。
十幾人已被控制,再加上底層是沒有話語權可言的。
那這消息到了外頭,到了史書上,是誰說了算?
第一個目睹的、地位最高的人說了算!
只要嚴顏按著劉備說的辦,日後有軍士道出實情,只會被敲上‘傳謠’二字。
或他人疑惑依舊有,但主流論調控制住就行了。
嚴顏驚道:“但郭汜之野心,眾人皆可見!大王如此處置,如何問他的罪?如何追究從黨呢?”
“人已死,何必再計較這些事呢?”劉備搖頭:“至於從黨之言……涼州多年疾苦,見利而起野心,也算人之常情。”
嚴顏發怔,隨後長歎一聲:“真仁主也!此事,嚴顏皆從大王安排!”
二人一路走一路談,又說到目前漢中局勢。
劉備神色認真而謙遜,既對戰爭有充分理解,又絕不擺君王和經驗架子,讓人如沐春風。
眉宇間又始終帶著對閻行死去的痛楚,更是讓嚴顏看得心緒無法安寧。
傅乾在側,對成公英道:“我觀天下能得人心者,莫過於大王。”
“然也!”成公英頷首。
劉備與嚴顏軍抵達上庸。
至此,上庸城前的涼益聯軍,也完成了最後一次的兵馬補充。
對方兵馬,共十一萬有余。
後方糧草供應不斷,從上庸通往後方巴郡的要道上,運糧的民夫更是綿延不絕。
據說,單是調集到巴郡的糧草,就夠這打足足兩年。
益州之富裕,還有此番益州人對奪回漢中之堅定,以及對周野的極度恐懼,都由此可見了。
劉備抵達,諸將出營,張任心底也算是一塊石頭落地了。
劉備一日不來,那三萬人就一日不得安分。
劉備先是對這三萬人進行了拆分,將郭汜兼並的諸部全部拆了出來,挪到自己帶來的大軍中,分派楊會、韋康前往統屬。
接著又提拔閻行之弟閻定督閻行軍,又召郭汜麾下舊將單獨前來。
諸將無不股顫,但這時候他們已經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吞並的人馬被拆開了,劉備親自到場了,這時候造反無異於尋死。
眾人各自向鄉人托付好遺言,這才去帳中見劉備。
誰知,劉備非但沒有追究此事,反而賜酒予眾人壓驚。
“阿多隨孤多年,戰沒前線,孤甚哀痛。”
“本應於諸位中提拔一人,頂替阿多之位。”
“但如今戰勢急迫,勝負未明,功勞亦一時難分高低。”
“孤意打下漢中這最後兩城後,論功行賞,看誰能為此軍之主,如何?”
眾人恍然如夢,一個個端著賜下的酒杯發呆。
不用死了?
還有機會光明正大的競爭老大?
臥槽……咱們涼州人以前不玩這個套路的啊。
劉備眉頭皺起,道:“諸位將軍可是有異議?”
“不敢!”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拜倒:“願從大王吩咐!”
“願為大王效死命!”
劉備頷首,道:“用過酒後,便先行退下吧。隨後同孤一道吊唁彥明阿多二人。”
“再興兵攻城,報此大仇!”
“喏!”
眾人齊聲答應,一個個走出大帳後,都精神倍長,喜形於色,很難裝出死了老大的哀痛來。
看來當小弟不是沒有原因的,至少演技就不如郭汜。
至於統屬問題……接下來他們暫時由劉備直屬,直接聽從劉備命令。
而後,劉備又召見了楊騰,並將阿貴的殘部劃分到他麾下,讓他統屬。
劉備對強硬的徹裡吉直接拔劍開戰,但對這位聽話的白馬羌王卻萬分客氣,握著他的手以兄弟相稱。
“漢與諸羌共生漢土之中,自世祖朝來,歸化之羌何其多也?”
“奈何大漢對此事確實失於計較,兄弟等誠心來投,本當是一家人,卻受多方擠壓凌辱,難以安生。”
“備願在有生之年,見漢羌合流。”
楊騰拜服於地:“此亦羌之所願!”
羌族這事,說起來確實是大漢朝廷做的有點不地道……
羌族現在是貼著高原居住的,那裡條件萬分艱苦,自不必多說。
但他們一開始就在那麽?自然不是的。
商朝時,他們在華夏中央,結果被商王給往西邊趕了。
春秋時期,他們建立了一個義渠國,並和秦國做了鄰居……和誰做鄰居不好,偏偏攤上了秦國。
於是乎,秦穆公又接著把他們往西邊趕。
秦穆公趕完秦始皇趕,秦始皇趕完漢武帝趕。
這種東西難說對錯,這些帝王所求,無非是自己國民的生存條件罷了,大家爭的是地盤,爭的也是命!
你走了,地盤歸我,我的子民就能活的更安生,繁衍的更多!
漢武一朝更不用說了,周圍所有鄰居都在挨打,大家都盯著個最高的匈奴,只是順手掃一掃旁邊的小兄弟,都沒多少人注意他……
打人的固然爽,但挨打的必然不爽,不但不爽,生存之地還相當難受。
隨著人口膨脹,他們無法在苦寒之地生活下去,就只能走回漢土。
於是乎,戰爭爆發。
打了無數次後,羌族發現個最大的匈奴都被揍的嗷嗷哭,於是誕生了一個想法:合流。打不過,我就加入!
劉秀答應了,允許他們進入漢土生活。
可不地道就是不地道在這了,既然你已經答應了,就應該好好搞融合工作啊,一視同仁啊。
但後來的東漢並沒有,羌人欲求漢籍而不得,又得不到平等對待,再加上涼州這旮遝被內地歧視,還天天打仗,難免經常被送出去當炮灰。
然後就又反了……
雙方打打和和,就從來沒消停過。
所以二人的對話,劉備真心不真心不知道,但楊騰一定是真心的。
(益州也有羌人,但益州人不歧視羌人,因此都說涼州羌亂,沒聽過益州羌亂。)
解決完內部問題之後,劉備才開始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