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解下披風,給他蓋上,扶起。
“奉孝如此為我著想,我很是感激。”
兩人挨著院門口,坐了下來。
“放走袁紹的壞處,奉孝可知道?”周野問道。
“失去世家之心,甚至會形成聯軍,前來討伐主公。”郭嘉點頭,道:“但我想過,主公只要現在殺了袁紹,吃下他的力量,再趁機而進,一鼓作氣擊敗董卓,再吃下西涼兵馬。”
“趁勢做大,獨霸中原?”周野笑道。
“是!”郭嘉點頭,道:“您奉先帝遺命,又手握千軍萬馬,有威震天下的武力,即便諸侯聯手,亦不在眼中。”
“彼時分化,再逐個擊破,天下可定也。”
周野笑著一歎,道:“奉孝,你的說法是沒錯的,這樣也確實有一定的可行度。”
“那主公為何不用?”
“但根源錯了!”
“根源錯了?”郭嘉皺起眉頭:“何解?”
“我很早就說過了,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個很難理解。”
周野解下郭嘉腰間的酒,衝著地面一潑。
酒水所過,成了一張散開的圖。
“以此為天下,奉孝認為,天下是誰的?”
“皇帝?宦官?外戚?世家?”郭嘉道。
“皇帝、宦官、外戚,都屬皇權,但隨著先帝死去,皇權已不複存在了。”周野搖頭,手在酒水中劃了起來,將其分成一個個小塊:“天下,是屬於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的。”
“我的說法,憑借你的智力,應該足以理解。”
“這些世家豪族世代傳承,逐步做大,形成一個個小領主;他們手中有土地、有人口、有錢財。”
“他們或直接進入角逐場,如袁紹就是大世家,或成為諸侯背後的投資者。”
“投資者?”郭嘉眉頭皺的更深。
“是。他們用手緊握資源,用眼睛去挑選符合自身利益的代言者,讓代言者變得強大,徹底擊垮其他所有競爭者,吞下整個天下!”
“奉孝你覺得,這種情況是否存在?”
“自然存在!”郭嘉點頭。
人心是無止境的,當矛盾激化的時候,就會走向分裂,而分裂中的個體,要想自身存活,就只能搞死別人!
因為分裂的終點是統一,而統一就注定了只有一個人能贏到最後。
“那你覺得,誰能做這代言人?”
“自然是袁紹!”
“我不行嗎?”周野笑道。
“這……”郭嘉遲疑一陣,搖頭道:“恐怕不行,主公與世家多有矛盾。”
“不,我也可以。”周野笑了一聲,道:“矛盾算什麽?矛盾在利益面前,狗屁都不算!”
“我不成為世家的代言人,原因有二。”
“其一,我是保皇派,在他們眼中,我是維護皇權之人,這跟世家之權,存在根本的衝突。”
“其二,我不願意妥協。要成為世家代言人,必然要有所妥協,在腰間系上他們的枷鎖。”
所以魏晉的官員全部被世家所壟斷,普通人上升無門。
“妥協會怎樣?”
“妥協會導致我雖是主人,但卻權力極弱!簡單的來說,沒有掌握真正的皇權,只是世家利益聯合的統一工具。”
“妥協所導致的統一,是相當短暫的;皇權沒有獲得至高地位,那麽世家之間又會繼續膨脹,他們會再次產生矛盾,再接著打!”
“直打到這天下支離破碎,直打到後土之上,再無幾條人命。”
周野搖頭,歎道:“到了那時,即便是我,也只會淪為犧牲品。”
“這個道理很簡單,就當你和子龍等人全是世家,上不上位,我說了不算。”
“而你們坐大之後,每個人都窩裡鬥,拿我當空氣?我用誰來對付你們?”
權力不是自上而下的,而是自下而上的。
“說這麽多,只是表明一個立場:我絕不會成為世家的代言人!”
“如果袁紹死了,世家的訴求還在,他們會找出一個新的人來取代袁紹。”
“我不願意做,不代表別人也不願意做。”
“所以!”郭嘉眼中爆出精光。
周野一笑,道:“奉孝認為,袁紹能力如何?”
“言過其實,遠遠比不上他的地位!”
“那曹操呢?劉備呢?孫堅呢?”周野又問道。
“我懂了!”
郭嘉恍然大悟,拍腿而起:“主公深謀遠慮,我所不及也!”
“袁紹是一個人,但他又不是一個人!”
“對,你說的很對。”周野含笑點頭,道:“他是一個人,他又不是一個人,他可以是任何一人。”
“我不知道下一個袁紹是草包還是聖人,但我不想冒險,對付這個袁紹,我很有信心。”
“讓他當他的盟主,當他的代言人,拉起世家的力量一起來,到時候一次性打個破碎!”
“只有這樣,吃下的地盤,才是自己的。”
佔一塊地容易,但要完全消化,談何簡單?
縱觀孫權一輩子,都在和世家妥協,才維持住了江東局面。
周野不在乎明面上的敵人,他可以破黃巾、征鮮卑、戰董卓,就能倒袁紹。
但他不喜歡暗中的敵人,那對付起來會更加費勁。
“救董卓,是我缺了一把刀。”
“放袁紹,是我需要一個靶子。”
“袁紹活著,世家多了一個草包老大。”
“袁紹活著,他就是董卓之後的諸侯老大,眾人不會再防備我。”
“袁紹活著,他其實是我養的一頭豬,等我將來把他放倒,才能安心吃他身上的每一塊肉。”
“所以,現在的他,必須活著!”
郭嘉茅塞頓開,又道:“只是皇權一失,袁紹借世家而起,不好對付啊。”
“所以,我們需要幾個堅定的盟友,讓他們也堅定的對抗袁紹。”周野又道。
郭嘉知道他說的是哪幾個人,皺起眉頭:“只怕不容易。”
“那就要我們花點手腳了。”
周野大笑一聲,道:“把袁紹,再喂的肥一點!再送給他一些禮物。”
“什麽禮物?”
“例如,皇帝!”
郭嘉呆了很久,道:“主公,我覺得我在你身邊是多余的。”
“誰說的?”周野踹了他一腳,道:“有些事情,是你我角度不同罷了。”
“那何時動手?”郭嘉問道。
周野手指天空。
“天一亮,即往洛陽而去!”
“好!”
郭嘉點頭。
兩人,似乎當汜水關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