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七郎做示范,又聽了他的講解,眾人才將信將疑地喝了涼茶。
這是一道清熱祛濕涼茶,用了十幾味藥材,看起來黑黢黢的,入口苦,過後卻有回甘。
認真品味,似乎又不是那麽難喝。
軍器監的人這才放心……還以為哪裡得罪了趙都督,被賜毒酒一碗呢~~
接風宴更是豐盛,廣州是吃海鮮的好地方,胳膊長的海魚、拳頭大的螃蟹,大蝦、牡蠣,再配上一壺荔枝酒,吃得長安來的官員大呼“過癮”。
酒足飯飽後他們住進新修繕的驛館,驛丞準備好了熱湯,桶裡還放了沉香碎屑,一旁的芭蕉葉子上放著木棉花胰子。
幾個打鐵的漢子泡在桶裡,一路的疲乏消散,舒服得哼哼唧唧,“嶺南也不是很可怕啊!”
“在哪裡都是打鐵炒火藥,就跟著趙都督吧!也不知他備齊材料沒有?”
另一個人說:“我看問題不大,趙都督神通廣大,沒有材料問菩薩要不就行了?”
此言有理。
七郎也跟趙四郎在一個大池子裡泡澡。
香噴噴的蒸汽氤氳,黏糊糊的汗垢從身體滑落,兄弟倆你給我推推背,我給你推一推,舒服得靠在池子邊喟歎。
“么弟真會享受。”趙四郎用大布巾搓著身體,讚了一句。
七郎搖搖頭:“這池子本來就有的。嶺南有錢人會吃又會享受,都說‘做人至緊要開心’。”
他學了一句不倫不類的嶺南方言,聽得趙四郎直笑。
“那些人都以為你在嶺南苦不堪言,又熱又有瘴氣,還被人刺殺,說不定天天迎著海風流淚,沒想到你那麽愜意。”
七郎哼了哼:“想看我落魄,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趙四郎神色一正,說起朝中近來發生的事。
皇帝開始反擊,長孫無極的心腹接連被貶……
“有一件事……皇帝原本已擬好旨要廢後,聖旨還未發下,王皇后自盡了。”
自盡?
“嘩啦”的水聲響,七郎瞪大眼睛:“她自盡了?”
怎麽會?
歷史上的王皇后直到被廢,也沒有尋死啊?
趙四郎怔了怔:“皇后寧死不願被廢,么弟何以如此震驚?”
七郎定了定神,變了,許多事情都變了。
王皇后有了親生的兒子,作出了不一樣的選擇。
子憑母貴,王皇后一天是皇后,她的兒子就是嫡子,擁有最優先的繼承權。
縱然皇帝再立後,元後嫡子在禮法上的地位,亦是其他人不能取代的。
“人要舍棄自己的生命,需要莫大的勇氣。”七郎歎道,“為母則剛。但她就算死了,皇帝也未必會讓她如意。”
就算是立了的太子,皇帝想廢都能找理由廢。
何況李景還有一個身懷罪名、畏罪自盡的母親。
七郎冷聲說:“王氏和李景唯一的指望就是長孫無極,然而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也只是傀儡。”
長孫無極若能成功壓倒皇帝,立李景為新君,那李景有哪裡比他父皇強,憑什麽奪回皇權?
真到那一步,就是曹魏篡漢、司馬氏篡魏,離禪讓不遠。
趙四郎亦說:“雖然宗室被沉重打擊,但天下擁護李唐的人眾多,亂臣賊子必不能如意。”
七郎驚訝:“四哥你如此有見識!”
趙四郎輕輕錘了錘七郎:“你說的什麽話!就不說別人,有么弟你在,誰想篡位都不行!”
七郎:“……四哥你對我真有信心。”
他微微苦笑,皇帝接連施恩,天下人人都知道他趙七郎深受皇恩。
一旦有人篡奪李唐江山,除了他死了,否則一定要站出來。
他要敢中立,都對不起李家兩代帝王的重恩。
又或者,他成為“安祿山”,重恩無以為報,唯有造反。
這就好比,借了太多的錢還不起,唯有把債主殺了……阿彌陀佛。
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七郎說:“我跟王皇后沒什麽過節,她的死對我來說不算驚喜。”
王皇后沒被廢就自盡,皇帝和武昭儀估計都高興不起來。
至於羅賢妃……只希望她能從這場鬥爭中保住命,不要讓羅先生白發人送黑發人。
趙四郎也不想再說后宮之事,順勢轉移話題:“我要說的驚喜不是這個……大哥傳信,說阿琴、阿禮、阿智要來,你高不高興?”
七郎立刻把皇后之死忘了,高興得直拍水:“太好了!我這裡正缺自己人呢!四哥,你和大哥他們對我真好。”
趙四郎笑道:“你是我們最小的弟弟,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四哥……”七郎感動地看著趙四郎。
趙四郎卻說:“你來嶺南也有段日子了,怎還沒曬黑?這小臉白的,一看就不夠威武。上戰場得戴面具吧?”
“四哥!你嫉妒我長得好!你已經是糟老頭子啦!”
兄弟倆鬧了一會兒,水涼了才爬起來穿衣服、回房去睡覺。
董月明看七郎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一問才知道是大侄女和侄子們要來,亦張羅著要讓人安排屋子。
她順手遞給七郎一根芭蕉,高興地說:“這下可好,你要種甘蔗、辦糖坊都有人了!”
七郎吃了一口芭蕉,皺了皺眉,咬到硬的東西。
……此時的芭蕉,竟然是有籽的!
“嶺南這些人處處防著我,我就一樣樣的建設起來,等他們回過神來,整個嶺南處處是我的產業!”
“招募僚人下山,我亦有了計劃。山上百越、佘瑤等族都缺鹽,我用鹽為工錢,讓他們下山種甘蔗、修路、建工坊。”
嶺南已經有了煮鹽和較原始的曬鹽法,但品質不好,鹽中混雜了沙子,還有苦澀味。
就是這樣的鹽,山僚都吃不起,只能用“醋布”甚至茅坑的“鹽磚”。
七郎已經開始圈地曬鹽,等明年就可以用鹽引僚人下山。
董月明靜靜聽七郎雙眼放光地說著明年的規劃,她的郎君總是這樣……到一個地方,就真心實意地建設那個地方。
似乎普通百姓的生活,比誰當皇后都更重要。
等七郎說完,董月明輕聲提醒:“阿琴他們來了,你得防備著有人使壞。大庾嶺刺客的幕後指使,還沒揪出來呢。”
七郎凝重地點頭。
他自己是不怕什麽刺客,但侄子侄女的安危不能疏忽。
“過幾日,我就去廣州港‘視察’,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然後再去探望一下老許。”
“就算不是老許乾的,他在嶺南那麽久,總會知道點什麽。”
許敬宗:……我憑什麽要告訴你?你想嚴刑逼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