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船上看著齊整寬闊的碼頭，大食船隊的商人和水手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到了！前方就是東土大唐！
  他們來到了擁有無數財富、實力強大、悠久文明的大唐！

  從大食到這裡，他們一路經歷狂風巨浪，多數時候都在船上顛簸，九死一生為的就是這一刻。

  海上航行風險巨大，好不容易抵達天竺，就遭遇了風暴，岸上港口泊位不夠，來不及停泊避風的船都翻了。

  經過一道狹長的海峽時，有幾艘船觸礁，不得不就地修補，等待返航。

  在途徑都元國補給時，跟當地土著發生衝突，又被燒毀了一些船。

  這一路過來，竟然損失了近三分之一的船！

  但是現在，他們到了！
  驚天的財富就在眼前！
  比情人肌膚還嫩滑的絲綢、精美的瓷器，還有許許多多的珍貴寶物，都在前方等候著他們。

  唯一遺憾的是，大唐太強盛，必須用貨物交換，不能強搶。

  海螺低沉的號角聲響起，船隊擺好隊形，駛向海岸。

  觀察到船隊時，港口同時吹響號角，守城的士兵關閉城門，官府嚴陣以待。

  ……這是歷來的規矩，預防來者不善。

  必須確認是貿易船，才會開城門。

  接著，官府確認對方身份，發放“登陸許可”，海商才可以上岸。

  登岸之後，海商只能在劃定的藩坊貿易，沒有許可不能去別的地方。

  七郎帶著孩子們在港口，看著一艘艘海船靠岸，自豪地說：“他們不遠萬裡而來，就是仰慕我大唐盛世！”

  孩子們是見過世面的，看著那些褐發、藍眼的番邦人，沒有驚訝害怕，只是很好奇。

  趙禧問：“爹爹，他們仰慕大唐才過來，那我們不仰慕他們，就不用出海了嗎？”

  七郎認真地說：“我們也要主動出去看看，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麽樣。天下局勢是不斷變化的，固步自封要不得，也許別人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迅猛發展了呢？”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蠻夷亦有可學習的地方。”

  趙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趙正大聲說：“我知道！爹爹用來計算的數字，就是蠻夷想到的！”

  七郎摸了摸兒子的頭，讚許：“我兒真聰明。”

  整個港口井然有序，手持兵器的士兵嚴陣以待。

  這一次來的船特別多，泊位都不夠用，大部分船都還在海上，沒有靠岸。

  因為大船隊在遇到泊位滿時，為了避免碰撞或擱淺，都是先放下小船，運送大船的貨物上岸。

  采購到貨物，也用小船轉運到大船上。

  這樣也能防止船上的水手亂跑，或遇到岸上土著的襲擊。

  ……搞海貿的都知道，無論哪個港口都是危險的，不同的語言文化、不同的信仰，還有想搶劫的，很容易發生衝突。

  這裡雖是泱泱大唐，海商的仍抱有警惕心。

  七郎觀察著，說：“你們看，番邦蠻夷行事亦有章法，咱們今後遠航可以借鑒。”

  趙禧和趙正都瞪大眼睛，仔細看港口的情況。

  有海商上岸，向港口的士兵請求“登陸許可”，不久就有拿著紙筆的小吏過來……

  七郎微笑：“馮家兄弟挺有能耐。”

  廣州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是全國最大的海貿城市，能夠把港口管理好，就是能耐。

  雖然馮家兄弟靠海貿掙得盆滿缽滿，旁人還真是羨慕不來。

  在海邊的小漁村吃了一頓鮮美的海味，七郎帶著人回了城。

  都督府的司戶參軍及主簿等過來稟報：“都督，貿易的貨物準備好了。”

  “最多的是絲綢和陶瓷，另外還有茶葉、辣椒，按您說的，辣椒按胡椒的價格。”

  “此外還有紅糖、白糖、香皂之類，因為本身就貴、產量不高，所以準備得不多。”

  紅糖、白糖原是天竺泊來的，被稱為“洋糖”，趙家和劉家、董家合夥買地種甘蔗、煉糖，產量還是有限。

  但七郎還是調撥一批來反銷海外。

  他六歲起，就想掙番邦的錢，讓趙氏百貨遠銷全天下，做天下首富！
  “很好！到藩坊去，我親自見一見領頭的大海商！”

  來自波斯、大食的船，不是常年都有，甚至有時候幾年都不來。

  ……不是國內戰亂無暇東顧，就是在中途翻船了。

  因此每一次遠洋海船來，都是城中海貿商人的發財良機。

  也是市舶司上下的發財良機。

  廣州設有市舶司，職掌進出船舶貨物檢查、征收榷稅、抽樣、貿易諸事。

  但港口碼頭在馮家兄弟手中，市舶司亦是馮家的人，朝廷收不到海貿稅。

  七郎沒想一來就用武力強奪港口。

  他決定徐徐圖之，先自籌貨物插手海貿，再把市舶司掌控在手中……

  若是強搶港口，馮家兄弟還能抵觸反抗，可他只是參與貿易，馮家沒有理由反對，只能聽之任之。

  溫水煮青蛙，馮家一步步讓位，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海貿早已掌控在都督府手中。

  七郎帶著人抵達設在藩坊的市舶司官署，馮智戣得到消息已經在候著，旁邊站著的是市舶司使馮裘。

  馮家收到邸報，朝廷要調一個叫盧照鄰的人來擔任新的市舶使司。

  他們有些憂愁，卻沒有太擔心。

  聽說盧照鄰是趙都督的舊下屬？
  不知這位盧郎君是貪財呢還是好色？
  世上沒有錢財和美人拿不下的男人。

  相互見禮之後，七郎說：“你們先忙，不用介紹我的身份，我在一旁看看。”

  馮家兄弟笑著應是，海貿之事，還沒有什麽要瞞著人的。

  就是收禮，那也是歷來的規矩。收海商的禮，不算受賄。

  過了一會兒，海商的代表被允許過來領取貿易許可。

  要上岸貿易，必須獲得許可，他們非常懂得怎麽表達自己的誠意。

  水手搬來十幾個大箱子，作為送給市舶司官員的禮物，一一打開。

  樟木箱子裡塞得滿滿當當的，有從遙遠的波斯大食、地中海國家帶來的，也有沿途跟天竺、南洋各國貿易的貨物。

  龍腦香、沉香、丁香、胡椒……各色香料，有的還很新鮮，沒有完全曬乾。

  調香是雅事，中原士族、達官貴人對名貴的香料趨之若鶩，這些東西比金子還珍貴。

  饒是見慣了世面，市舶司的人還是微微屏住呼吸。

  這一次來的商船特別多，帶來的寶貝也多！

  但很快，他們回過神來……趙都督在一旁看著呢。

  那這些東西，歸誰？

  世上最傷心的事，莫過於寶貝擺在我面前，卻不屬於我。

  世上最最傷心的事，這些寶貝本來可以屬於我，偏偏有個拳頭更硬的人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