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通大老遠的過來，當然不僅是給七郎送生日禮物。

  開誠布公地說了自己的打算，圓通突然問：“盧戎的船，到底哪裡去了？”

  七郎眼神飄忽：“我哪裡知道？怕是遇到風浪吧！”

  圓通看著七郎，笑道：“師弟，你自小說謊，眼珠就飄向右眼角。”

  “還有這回事？”七郎瞪大眼睛，“這可不行，這是大弱點！哎呀！時間不早，師兄你餓不餓？我拿些糕點給你吃……”

  不等圓通說話，他就取出栗子糕、核桃糕、胡麻團子，擺在小炕桌上。

  圓通微笑等七郎忙活完，肯定地說：“盧戎的船，被你劫了。”

  七郎放下手中的糕點，半躺在榻上，枕著雙臂：“你說是就是吧！那盧戎賣兵器鎧甲給誰，你想必也知道？”

  圓通也枕著手臂：“坦誠了，咱們才好說話。你以前不是說東突厥狼子野心、早晚必反？盧戎的鎧甲就是賣給他們。”

  “這就是新羅的把柄……大唐是仁義之邦，必師出有名。將來若要征伐新羅，這就是現成的理由。”

  七郎：……我啥時候說過東突厥會反？

  嗯，可能小時候隨口說過吧，不記得了~~
  “師兄，你這是資敵啊！本來東突厥還那麽快反，被你資助了武器，說不定就提前了！”七郎正色說。

  這算不算他的蝴蝶翅膀？

  圓通淡淡地說：“如今大唐國力正強、內外安穩，東突厥若敢反，對蕭凌、周道務來說，是現成的功勳。”

  “但是，這個計劃被你破壞了！你好好一個佛門子弟，怎麽能做盜搶之事？”

  七郎嘀咕：“還不是你教的？高昌的玉石大佛腳印……”

  “咳咳，往事不必再提。”圓通一瞬間尷尬，他也有做賊的前科~~
  說起往事，兩個人一起笑了，坐起來吃糕點。

  “罷了，東西被你劫了，將來你就是人證。”圓通吃了一塊栗子糕，輕笑：“打百濟的事，你不要再破壞！”

  “我已安排好……這一回朝廷必然震怒、出兵攻打百濟，新羅屆時也會一同出兵。”

  七郎皺眉：“打百濟，蕭凌說不是時候。遼東百廢待興，還在搞建設。”

  “一統三韓，再搞建設也不遲。”圓通神色堅定，“這件事我一定要做，你有個心理準備。到時候朝廷出兵，你安東州肯定要派兵。”

  那麽肯定？

  七郎心思轉了轉，瞳孔一縮：“是蜀王……”

  假如蜀王在百濟出事，朝廷必然震怒！
  別看皇帝不喜歡蜀王，到底是親父子！且這關系到天朝上國的臉面！
  雖然七郎早送信給圓通，好好“招待”蜀王，但也不一定是要蜀王的命。讓蜀王看破紅塵，出家什麽的也好啊！
  再想到圓通跟蜀王的關系，七郎猶豫了。

  “師兄，這個事……你若下不了手，咱們可以想別的主意。不就是百濟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給它尋個罪名。”

  圓通曬然一笑：“師弟，你又心軟了。你忘了你小的時候，蜀王怎麽欺負你？益州百姓，也一直期望搬走這座大山。”

  “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吧！”

  七郎明白，這件事他不知情是最好。

  蜀王死在百濟，算有功於社稷，死得其所。皇帝那麽多兒子，前面幾個都死得挺冤的，倒不如人盡其用。

  但是，但是，他並不想看到圓通師兄手染親人的鮮血！

  窗外的月光傾瀉而下，鋪進小小的僧寮中。

  七郎默默念了一聲佛，“師兄，我希望你將來不要悔恨。如果你一定要做，我也不會阻攔。”

  和蜀王相比，他當然是站在圓通師兄這邊的。

  圓通欣然笑道：“果然是我的師弟！男子漢大丈夫，決定的事何必瞻前顧後、婦人之仁！那麽，咱們可以商議細節了！”

  細節，就是要遼東配合的地方。

  借助百濟和新羅的戰爭，順手除掉楊萬春、高延壽等高句麗舊臣，永絕後患！
  佛家慈悲為懷，這兩個佛門子弟，說的卻是殺伐之事，連月亮都不忍地躲進雲層中。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把話說完，許多人的生死，都在他們的棋局之中。

  圓通從窗邊提過一個水罐，給七郎倒了一杯水，兩人以水代酒，碰了一杯。

  “祝我們的謀國之策，馬到成功！”

  七郎也覺得渴了，喝了小半杯水，腦海裡轉了一圈朝鮮半島的地圖，慢慢笑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國與國之間也是一樣的。

  三韓是農耕文明，本來就出自華夏，正好重新回歸祖國的懷抱！
  眼看月上中天，七郎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圓通會在丹東停留些時日，他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圓通站在門口送他遠去，重新回到屋內，打坐念經。

  為了江山社稷，他可以手染鮮血，殺戮……也是大慈悲！

  秋夜的風微涼，七郎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走在安靜的街道上。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若是在高昌大佛寺的圓通師兄，縱然心中有怨，也不會談笑間算計他人性命。

  如今的新羅王夫李承順，到底被權勢侵蝕了。

  圓通師兄說隻想做新羅都督，來日真的收復了三韓，他的心會不會變呢？

  “每個人都在變。”七郎自言自語，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但他又有什麽可說的呢？收復百濟、新羅，同樣是他的理想。

  兩人的目標一致，圓通師兄還幫他承擔了罪孽。

  回到家裡，七郎見屋內的燈還亮，董月明還沒有睡。

  “不是說了讓你先休息嗎？”七郎解下披風，不讚同：“忙碌了幾日，你也夠累了！”

  董月明手肘支在床邊，托著腮，慵懶笑道：“我睡不著，便等你回來。怎麽去了那麽久？說什麽呢？”

  七郎自己倒了水擦臉、脫下外衣，隨口說：“沒談什麽，敘敘舊罷了。”

  “現在有事連我也不能說了？”董月明坐起來，嗔道：“你們那點事，有什麽我猜不到的！”

  “唉~月明，你說這話就讓人誤會了啊！”七郎瞪眼，“你看我，鐵骨錚錚男子漢！”

  董月明噗嗤一笑：“你想哪裡去了？”

  她湊到七郎耳邊，小聲說：“你們謀劃百濟、新羅！說不定還算計蜀王、高延壽，我說得對不對？”

  七郎悚然一驚，師姐莫不是有千裡眼、順風耳？
  啊！不對！

  連師姐都猜到的事，蕭凌會不會猜到？

  這裡頭許多事，都是不可對人說的！
  可不能讓蕭凌知道圓通師兄到了丹東！
  “師姐，你這一次可猜錯了！”七郎勉強地說，見董月明似笑非笑，他放棄掙扎：“好吧……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我有別的事請你幫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