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七郎來安市城,目的就是打老虎抓“虎子”,楊萬春為了陷害他,不惜殺害無辜孩童,這件事觸犯了他的底線。
逼楊萬春進京?
他已經不想讓楊萬春活著離開遼東了!
殺楊萬春得有充分的借口……否則他一個外州太守,特意跑來安市城殺人,太過跋扈,會被人彈劾的。
現在,機會來了。
而此時,楊萬春也看到了城中的火光,握緊了拳頭。
他歸附了大唐朝廷後,就被削掉了兵馬,身邊只剩一些養子和隨從。
這幾年,他在蕭凌的監視下,暗中拉攏高句麗舊人,手裡人手還是不多……為此,不得不忍著惡心和素有矛盾的高延壽合作。
高延壽那廝就是一條狗,見大唐強盛就跟在身後搖尾乞憐。
可結果如何?獨子在長安城被人弄得發瘋,死在流放途中。
叛國之人,就是這種下場。
但高延壽要跟他合作,他也不會拒絕。只要能重新掌控遼東,忍一時之氣又算什麽?
他的養子都聚攏在身邊,假扮過道士的楊十三擅長謀略,懇求:“義父,您還是撤出城吧!”
雖然城門關閉,但他們經營安市城多年,知道一些秘密通道。
其他人也勸:“義父,您不在城中,也好擺脫嫌疑!”
他們是要刺殺趙全,卻也要為自己留後路。
趙全的死,必須推脫給外來的“刺客”,這樣朝廷也沒辦法追究……畏首畏尾是有些窩囊,但實力不足只能如此。
楊萬春搖頭:“他們傍晚才來探病,我此時不在城中,顯得心虛。”
更重要的是,他想第一時間聽到趙全的死訊、看到趙全的屍體。
驛館方向的火光還未消失,卻聽老宅外響起了喊殺聲!
楊萬春心中一凜,來不及多想,立刻召集養子和護衛們迎戰……
是彭澤那廝趁亂來襲?
可沒等他們衝到府外,就聽到一陣陣“天雷”聲!
是趙全!
天雷地火的真相,楊萬春一直沒有弄明白,卻成了他內心的陰霾和噩夢。
此時的人大多信鬼神,能引天雷地火的趙全,恐怖得如同一頭巨獸。
“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楊萬春壓下內心的恐懼,帶著人衝了出去。
七郎一馬當先,炸開了楊府的門,口中大喊:“有刺客襲擊驛館,本官擔心楊將軍的安危,特來救援!”
……把你“救”死之後,再把責任推到刺客頭上。
一邊喊著救援,一邊揮舞著大刀,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
你不是射火箭嗎?
那就看看是你的火箭厲害,還是我的神火球厲害!
楊宅挺大,楊萬春若帶人從另一邊撤離,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此時此刻,他並不想撤。
他不能像喪家之犬一樣惶惶逃竄, 他要正面會一會趙全,這是曾經威震遼東楊城主最後的尊嚴。
……在另一個時空,楊萬春的安市城抵擋住了唐軍,還編排唐太宗被射瞎一隻眼。後世的高麗棒子,拿這件事吹噓了幾百年。
楊萬春的箭術,當然是不錯的。
眼看著敵方衝進院子,領頭之人赫然是趙全,楊萬春眸光一凝,抬手射箭。
帶著寒光的箭矢如閃電般朝七郎疾馳而去。
“好箭!”七郎讚了一聲,俯身躲過,接連三支箭矢又向他襲來。
這一回,他伸出刀迅速地擋了幾下,才堪堪避過箭矢。其中一支箭擦過他的臉頰,帶出一絲血痕。
不是病得快死了嗎?
七郎冷笑,掏出神火雷向敵方扔去……他這個前軍器監副監正,別的不多,神火雷管夠!
楊萬春一怔之後哈哈大笑,原來這就是“天雷地火”的真相?
所謂軒轅黃帝臨凡,降天雷地火,都是假的!
高句麗不是亡於天意,是亡了武器!
“你這小子裝神弄鬼,今日就留在這裡吧!”楊萬春大喊著,帶人衝殺向前。
七郎笑道:“老楊真熱情,就是太心急了些!”
“你敢不用這火器,與我對戰否?”楊萬春喝問。
七郎:……
院中火光陣陣,他看到楊萬春猛虎般的雙眼,身軀硬朗,全無半點病容。
阿虎等護衛嘲笑:“有本事,你也掏出火雷來啊!”
一邊說著,一邊跟楊家的人戰成一團。
七郎凝視著楊萬春,舉起手中的刀,冷哼道:“對戰也可!但你若輸了,必須把殺害孩童的真凶交出來!”
楊萬春沒想到七郎真敢應戰,更沒料到七郎會提出這個要求。
難道趙七郎冒著危險來安市城,就為了替幾個小孩子伸冤?
不就是幾個小孩子嗎?
無毒不丈夫,趙全難道就沒有濫殺過無辜?
“我答應你!”楊萬春應了,他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一個文官。
但他哪裡知道,這個時代的文人,你以為他是一個文官,實際上他是一個武將;你以為他是一個詩人,其實他是一個俠客……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說書人的故事中,總有兩軍主將鬥將的。
七郎還是第一次跟真正的武將鬥將。
他的目光很平靜,沒有絲毫畏懼……他是如日中天的青年人,楊萬春已經垂垂老矣。
欺負一個老頭,何懼之有?
但真正長刀相接,他才感受到楊萬春的臂力……箭術好能拉強弓的人,臂力當然不會差!
“來得好!”
七郎一聲大吼,持刀朝楊萬春砍去。
這一刻,他無比感謝努力的自己……在益州府學、在國子監,都堅持習武。
原本只是少年人的好勝心,不肯輸給同窗唐璿,練著練著,也似模似樣。
楊萬春側身躲過七郎的刀,對七郎的武藝感到驚訝。
不是長得好一點的文官嗎?竟然還懂武藝?
火光之中,兩人對眸一望,同時升起了必勝的決心。
一眨眼之間,長刀揮舞,朝對方的頭顱揮去……
這個動作,楊萬春非常自信。
在他年輕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用同樣的招數取下敵人的首級。
但他終究還是老了。
這已經不是他橫刀立馬的時代,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預料之中的手段並沒有從長刀前端傳來,反而感到雙腿一陣劇痛!
單膝跪地的七郎緩緩站起,頭上的玉冠不知何時散落,一頭松散的濃密黑發披散著,提刀架在楊萬春的脖頸間。
“楊城主,承讓了!”七郎冷冷地說。
院中的鏖戰似乎一瞬間凝固,楊萬春的養子們見義父被控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