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蕭凌來了丹東,阿史那賀魯有些忐忑。
……賊和尚不會把他推出去頂罪吧?
等聽到有人來報,趙太守宴請蕭都督,請他同去……阿史那賀魯才松了口氣。
賊和尚狠歸狠,還是挺講義氣的。
丹東城沒什麽大食肆,七郎就在自己家裡設宴,又請了眾屬官陪客。
蕭大哥難得來一趟,海鮮管飽。
七郎把打劫貢船的事攬了下來,沒有推給阿史那賀魯,也沒有推給臨時工漁民……雖然這件事真不是他指使的。
但遇事就甩鍋,以後還有誰敢跟著他做事?
盧照鄰等人原本見蕭凌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還替七郎擔心。如今見蕭凌神色和煦,心中對七郎豎了個大拇指。
蕭都督冷臉時,還挺嚇人的。
也就他們太守厲害,三言兩語就安撫了蕭都督的怒氣。
為免打草驚蛇,蕭凌此次來安東州,名義是巡視地方。
他對眾人說:“這兩個月,是三韓和東瀛貢船來的時間。安東州這裡,不是貢船傳統目的地,但也不排除有貢船來此補給或貿易,你們可以做好準備。”
渤海灣海岸線長,如今也沒有什麽人造大港,貢船和漁船停泊的,是天然良港。
安東州是最靠近朝鮮半島的州府,地處偏遠,物資匱乏,以往沒什麽貢船來。
屬官們說:“都督放心,太守安排下去了,若有貢船來,就組織互市。”
邊境地方設互市監,掌管對外貿易。
蕭凌聽了,對自己身邊的主薄說:“我記得,安東州沒有互市監?”
主薄答道:“是沒有,互市監設在錦州。”
蕭凌衝七郎笑道:“互市監市舶使一職,你有權任命。你若沒有合適的人選,我給你指派一個。”
七郎爽快答道:“那就請蕭都督派人!”
市舶使管海上貿易,主要職責包括組織互市、監管進出貨物、收稅等。
事無不可對人言,既然蕭大哥要給他派人,他推脫反而不好。
唉,長大了就是麻煩,跟蕭大哥都要耍心眼。
但人和人相處,本來就是要講進退分寸,蕭凌不是他爹,沒義務無限包容他。
蕭凌見七郎答應得爽快,心中最後一絲不虞也消散了……這小子自作主張,差點給他惹下麻煩,不快當然是有的。
阿史那賀魯老老實實地吃肉,不冒頭引人注意。
聽到七郎爽快答應蕭凌派人,他才抬頭跟七郎互換了一個眼色。
阿史那:……你不是還要做勞務輸入?被蕭凌的人發現了怎麽辦?
七郎:……淡定,來了安東就是安東人。
蕭凌在安東州巡視了一圈,安排人把環首刀和鎧甲低調運走,就大張旗鼓地去巡視其他地方。
如此,來安東州的事就不顯眼了。
阿史那賀魯得知蕭凌把所有兵器都運走了,氣得直冒煙:“趙太守!就算是做賊分贓,也該有我的一份!”
七郎平靜地說:“急什麽?東西去蕭凌那裡轉一圈,就洗白了,到時候還不是會下發?”
“你不是惦記著去收攏東突厥?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對阿史那泥熟匐這個人了解多少?”
阿史那賀魯一心惦記著草原,聽到七郎終於肯給他機會,注意力就轉過來:“東突厥滅亡後,朝廷設了單於、瀚海兩個都護府管轄突厥各部。泥熟匐是單於都護府下轄溫傅部落首領,年紀和我相仿,但我沒見過他。”
七郎說:“我聽說泥熟匐是個人物,有一統東突厥各部的野心。你可有信心去會一會他?”
跟蕭凌確認東突厥是嫌疑人之一,七郎就決定派人去試探一下。
相比之下,阿史那賀魯雖然也天生反骨,勉強算自己人,可以用。
阿史那賀魯笑道:“你如果放心,我就帶一些人去‘勾結’泥熟匐。”
七郎有一點猶豫,會不會放虎歸山?
如果阿史那賀魯假戲真做,真的跟泥熟匐勾結,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是相信你,可我手裡還有許多事讓你做。就說水軍的事,我不可能真的交給管大。”七郎沉吟道,“再說,你也是朝廷命官,光明正大去找泥熟匐不合適。”
阿史那賀魯聽了也覺得有道理。
兩人商議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讓阿史那賀魯低調地去營州,接觸一下泥熟匐。
如果泥熟匐肯相信阿史那賀魯,他就可以做間諜。
“到時候,你還可以跟泥熟匐說,潛伏在我身邊,幫他打探消息,這樣就又回來了。”七郎讓阿史那賀魯做雙面間諜。
“這麽高難度的事,你做得來嗎?”七郎懷疑地看著阿史那賀魯。
雙面間諜啊,想想就刺激。這四肢發達的大尾巴狼做得來?
阿史那賀魯:……那我走?
七郎連忙伸手攔住,嘀咕:“誰叫你總是裝傻?誰知道你真傻還是假傻?”
“你看!這麽重要的任務,我都敢交給你,我對你夠不夠意思?”七郎誠摯地說,“我不負卿,望卿不要負我!”
……你若敢負我,哼哼~~
阿史那賀魯甩了甩手臂,這賊和尚又說文縐縐的話……“你放心,我不傻!”
反叛?
雖然他對大唐沒有半點忠誠,但他很識時務。
如今大唐正值盛世,“天可汗”尚在,名臣良將無數,他憑什麽反?
跟著泥熟匐還不如跟著趙七郎有前途。
商量好這件事,七郎給阿史那賀魯準備好東西,送他離開安東州。
為了博取泥熟匐的信任,兩人還說好,允許賀魯向泥熟匐透露一些安東州的內政、七郎的個人情況。
“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你要心中有數。比如打劫貢船的事,絕不能說。”七郎叮囑。
“知道了!”
“透露我的消息也可以,但不能誹謗,更不能罵我賊和尚。”七郎又叮囑。
阿史那賀魯:……我沒罵出口啊?他怎知道的?
“你出手大方一點,盡量拉攏泥熟匐屬下的人。”
“這個錢你出?”阿史那賀魯問。
七郎有些牙疼:“我上報蕭都督,讓他報銷經費。”
阿史那賀魯笑了:“行,有錢就好辦。”
“你當心些,別送羊入虎口,泥熟匐也不是簡單的人。實在不行,就找借口脫身,安全要緊。”七郎最後說,還作勢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囉裡囉嗦!”阿史那賀魯揮了揮手,策馬離開,心情卻很複雜。
每次他覺得這廝沒安好心,這廝就說那些讓人心亂的話。
他在草原廝殺長大,見慣了為了生存不擇手段,本來心硬如鐵,無所謂忠誠、情義。
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