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月明過完年沒急著進京，其實是籌備嫁妝等事。

  世家女子從出生起，父母就開始為她準備嫁妝了。但董家這些年起起落落，許多東西就要重新準備了。

  其中一項，就是陪嫁的奴仆。

  “趙家的情況，咱們也曉得，凡事喜歡親力親為的。但以後阿全的官職越來越高，家裡的產業也漸漸擴大，還是需要買一些人。”董夫人教導。

  她帶著兒女回天明村時，隻帶了大勇、梅姨幾個心腹，後來收回隴西的馬場，又經營棉、毛紡織，家裡的下人又漸漸多了。

  她也舍不得女兒出嫁後，洗衣做飯的事都要自己做。

  益州是大城，也有賤口行。得知董家要買人，掌櫃的便領了幾十個人上門。

  天明村還沒有哪家這樣大張旗鼓地買人呢，趙琴和趙棋聽說了，都過來看熱鬧。

  嗯，她們趙家也是當官的人家了，說不定也要買人呢？
  董夫人便讓那些奴仆按特長三五人一撥進來，一律先站好，看他們的站姿。接著用讓他們行禮問好、走幾步，儀態就能看出來了。

  然後讓這些人依次到董月明面前，自行介紹籍貫姓名特長。

  董月明還是第一次自己買人，一時間面對這些或討好、或迷茫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董夫人只在一邊含笑看著她，讓她自己選。

  ……這相人，也是大家主母的必備修養。

  董月明打點起精神，按各人的能力挑了十多個人。

  聽起來很多，但要安排巡視各處產業、照料家中牲口、駕車、跟隨出門等等事，其實也不多。

  董夫人見女兒條理分明，暗暗點頭，問清楚這些人的身價，又按照單子對了一遍，發現還缺了貼身伺候的婢女……

  “這貼身伺候的婢女最要緊，不能著急。到時候先讓梅姨陪你過去，幫你調理幾個人出來再回來。”

  董月明說：“梅姨哪裡放心離開娘？還是我自己物色一下。”

  她覺得安六嫂的婢女都很好，調教婢女的事，可以跟安六嫂學習。

  董夫人其實也舍不得梅姨，便說：“那你就先看著，等尋到了我再給你掌掌眼。反正離成親還有一兩年，也不急在一時。”

  結帳的時候，那賤口行的掌櫃苦著臉說：“我再沒見過比你家女郎眼光更好的了，她把我的得力助手都給選完了！”

  董夫人笑道：“挑誰你都這麽說！一次買那麽多人，不給我們算便宜些？”

  做買賣嘛，討價還價是必須的。

  掌櫃奉承地說：“夫人開玩笑了，全益州誰不知道董家棉布和毛線？您家是好人家，我想著讓這些可憐人有個好歸宿，其實都沒開高價！”

  “您是大善人了！”董夫人半真半假地讚了一句，到底還了幾貫錢。

  就是再有錢，也不能大手大腳、財大氣粗的，萬一被蜀王盯上了怎麽辦？
  先給了一半的定錢，那掌櫃就將人帶了回去。

  一起來看熱鬧的趙琴好奇地問：“既然給了錢，怎麽又讓掌櫃把人帶回去？”

  董月明解釋：“本朝嚴防私下拐賣人口，對買賣奴仆管理很嚴格。掌櫃回去之後，要在市中尋五位保人，明天和保人一起將我們挑中的人到縣衙，待官吏核驗身份來歷，交了契稅，立了身契市劵，再把人給我們。”

  “如果沒有這市券，私下進行人口買賣，買賣雙方都要問罪挨板子的。另外，立了市券三日以內，我們發現人不好還可以退貨；如果發現是逼良為賤的，還可以告知官府，賣家和保人都要問罪。”

  趙琴和趙棋這才明白，原來買人還有那麽多的講究。

  趙棋問：“如果是幼年時被親爹賣掉的，能不能告知官府，還自由身呢？”

  董月明一想就知道趙棋問的是趙麻子的女兒，這是他們村第一個被親爹賣掉的，實在令人不平。

  “雖然被親爹賣掉很可憐，但是這是合法的。”董月明歎息。

  趙琴和趙棋也齊齊歎了一口氣，只希望那可憐的女娃兒也能遇到一戶好人家。

  第三日，那掌櫃的才帶著他們挑好的奴仆和市券過來交割，然後帶走一匹匹的絹帛。

  買賣可以用錢，也可以用絹帛。一個奴仆的身價在幾十匹到上百匹中等絹。

  趙老漢原本聽說董家買人，也有些心動……靠自家生娃、養大來培養勞動力要太久，買人就快多了。

  但一看要那麽多絹帛，立刻就放棄了。

  本來他還覺得自家存的絹帛能穿一輩子了，一對比才知道還太少。

  “貴了！貴了！還不如買牛呢！”趙老漢搖頭，又呢喃：“還是自家生劃算！老六家的生了個兒子，不知道老四媳婦懷上了沒有？”

  他對四郎可是寄予厚望啊！
  村裡其他人見董家大手筆的買人，對七郎羨慕不已：“這哪裡是娶一個媳婦兒？這是娶幾十個人啊！”

  羨慕不來了！誰叫自家小子沒有小全叔那麽出息呢？

  買完奴仆，董家便要進京了。

  她家在京中的馬匹買賣做得紅火，不好在益州耽擱太久。

  她們帶著趙家的家書、自家的貨物和仆從，浩浩蕩蕩地進京。

  路上，董昊說：“不知道全哥在京中怎麽樣了，升官了沒有？”

  董夫人嗔道：“你也學著趙家人說話，滿口就是升官的。他才那麽年輕，升官哪裡有那麽快呢？”

  宰相才正三品，本朝官員升遷謹慎，多數都是平調。許多人在六七品輾轉半輩子的。

  董月明說：“師弟向來鬼主意多，說不定有什麽驚喜呢？”

  等他們回到京中，發現驚喜真的有！
  先生到國子監任博士了！趙家兄弟還一起出了一本書！

  董月明也替羅先生高興：“先生這也算出了一口悶氣了！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要得知他當了官，心情恐怕很複雜。”

  董夫人微笑：“羅先生恐怕不會在意別人怎麽想。”

  人年紀大了，許多事情就看開了。

  就連她自己，如今看兒女們過得好，滿心的仇恨和鬱憤都消散了，對報仇也沒有了執著。

  天道好輪回，也許不用她做什麽，仇人自有報應。

  但這是大喜事，董家還是鄭重地備了賀禮，一起登門給羅先生賀喜。

  七郎得知董家進京，這日特意在家裡等著。

  一看到董月明，他就迎上前：“師姐！你看到我寫的書沒有？如今整個長安城都在傳這本書呢！”

  董月明看七郎尾巴高高揚起的樣子，嘴角勾了勾：“怎麽都說是你四哥寫的？”

  趙四郎也出來迎客，聽了笑道：“對！就是我寫的！京城人現在喊我‘大趙’，七郎是‘小趙’，還有人給我下帖子參加文會、詩會了！”

  嘿嘿，他也是文人了！
  七郎殘忍拆穿：“可惜你都不敢去。”

  趙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