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回來的時間挺巧,再過幾日就是秋日盛大的節日“秋設”。
在漢唐時候,“社日”一直是民間盛大的狂歡節。
秋社是為了慶祝和祈禱豐收而舉辦的,鄉村舉辦得最為盛大。
鄉村有自發組織的“社司”,組織社日活動:
其一祭祀“社神”和“稷神”;其二組織祭祀之後的歌舞活動。
長安是當世第一大城池,除了遠郊沒有村莊可言,長安城的百姓也沒有“社司”,但他們有“坊”。
過狂歡節這種事,需要理由嗎?
七郎剛剛進門,安邑坊的坊正就來了。
這位老者誠摯地邀請七郎在社日主持安邑坊的祭祀:“街坊們一致認為,華陽侯仁德能感化蠻夷,最有名望,您若不擔當祭祀,其他人更當不了。”
七郎風塵仆仆,還沒和家人好好說話呢,就遇上這件事。
他本來想拒絕,但看到孩子們都目露期待,就含笑應了:“亦可。但我須進宮面聖,只能在社日正日出席。”
社日百官放假,皇帝不會在那一日召見。
老者高興地說:“華陽侯放心,一切安排工作就交給我們。”
知道趙侯忙碌,老者又客套幾句就離開了。
趙老漢送了客人出去,走回來說:“街坊鄰裡的,好些事多虧他們照應,我正想讓你應下呢!”
趙四郎則笑道:“將來么弟當上中書令,恐怕得搬到臨近皇宮的坊。也就在這裡再住一兩年吧!”
七郎:“……四哥對我真有信心。”
父子兄弟幾年不見,有說不完的話,可相互看著,都只顧得上問“身體可好?”
笑著問候完畢,才坐在一起說話。
周氏跟前圍了一群孫子孫女。
她摸摸趙禧,又看看正兒,紅著眼眶說:“我的乖孫孫,一下子都長那麽大了!這一次回來,不要再離開了!”
到她這個年紀,見一次面少一次。
趙智見祖母傷感,連忙笑道:“祖母,我也來了,你看看我!我這次來長安娶媳婦,沒那麽快走!”
皇帝相中趙智的事,李弘隻告訴趙平虜一個人,但趙家上下都知道。
趙老漢走過來,上下打量著趙智,樂呵呵地說:“阿智好相貌!像我!像我!長那麽好,娶媳婦都不用聘禮,天生好命!”
……天生就是吃軟飯的命!
七郎他們回程的時候,途經鄂州。因為有趙智的婚姻大事,趙義一家也跟著回來。
聽到趙老漢誇趙智,趙義探頭說:“祖父!我呢?我也好命!”
趙老漢怔了怔,驚訝地問:“阿義?你怎在這裡?”
趙義:“……我一直就在這裡啊!”
一直在旁觀的趙四郎哈哈大笑:“阿義啊!你這就不行!要像我這樣,家裡誰能忘得了?爹娘最關心的就是我!”
趙義:“……”
算了,不跟四叔一般見識。
論起吃軟飯,趙家是一代比一代強。
吃飯的時候,趙智誠懇地請教:“么叔教我,感情的事唯在於‘誠’,叔父和兄長們,可有什麽經驗教導?”
趙四郎撓了撓頭:“這事我不懂,當初都是你四嬸追求我,我見她心誠就感動了。”
胡英子笑呵呵的,沒有反駁。
嫁給趙貴,她這輩子都不後悔。
趙義也說:“我也不懂。你嫂子對我一見鍾情,千裡追夫,我下江南她都非得跟著。”
易青青年輕臉皮薄,紅著臉輕聲說:“你哥哥救了我。當時我被繼父鞭打,你哥哥闖進來把我救走。阿義,你那時候就喜歡我吧?”
趙義瞪大眼睛:“怎麽可能?你那時候就是個黃毛丫頭,我還以為你是男孩子!”
他怎麽可能看上一個小男孩?
誹謗啊!
“我英雄救美,你被我偉岸的身軀折服了吧?”趙義喜滋滋地問。
易青青紅著臉低下頭,無法反駁。
趙智把希望的目光投向趙六郎。
趙六郎挺著懷胎十二月的將軍肚,大言不慚:“你六嬸也是一眼相中我。”
趙智無奈歎氣……
可想而知,他是絕對沒有機會對新城公主英雄救美的。
看來,還是么叔最靠譜。
心誠?什麽才是心誠呢?
皇宮。
皇帝看著七郎命人送進宮的戰利品,欣慰地笑了……倭國雖然是小國寡民,但一國之積藏,又豈是小數目!
他感受到了賢臣的赤膽忠心!
什麽是“誠”?
真金白銀就是“誠”!
各種金銀珠寶、倭刀等兵器,成箱成箱地扛去內庫,皇帝對內侍笑道:“吾妹大婚,朕又可以給她添一筆嫁妝。”
當初新城公主嫁給長孫詮,皇帝就送了過於豐厚的嫁妝,被大臣直諫了。
但他就是心疼妹妹!
這一回妹妹二婚,要送更豐厚的嫁妝,讓妹妹放下悲痛,好好生活!
七郎送來的這些東西,真是及時雨。
雖然知道趙子遜忠心耿耿,但該敲打還是要敲打的。
七郎回來第三日,就被皇帝召見。
他換上一身新的官服,騎著馬去皇宮。
這一條路,他走過很多次。
第一次進宮,還是先帝時,他跟隨著和尚師父面聖,差點被剃了頭做小和尚。
如今時過境遷,所有一切都變了。
和他離開長安遠赴嶺南時相比,皇后換了人,還立了太子。
武後、太子李弘。
不同的時空,相同的名字。
七郎已得知,他不在長安這些年,李弘常出入趙家,跟自家兒子是好朋友。
他輕輕笑了笑,朋友嗎?
少年人的友誼是誠摯而珍貴的。
然而君臣之間,又哪有什麽誠摯的友誼?
守宮門的侍衛是程務挺的屬下,跟七郎相熟,仔細檢查過隨身物品,就客氣地讓七郎進去。
到了大殿門口,七郎脫下鞋,穿著素白的棉布襪,躬身小步急趨入內。
……禮儀一如既往的周全。
皇帝端坐在上方,淡淡地說:“聽說你讓人印了一本詩集,收錄了好些佳作,全是稱頌你的?”
“趙子遜,你可真是受人愛戴啊!”
七郎低著頭,誠懇地說:“陛下,您知道的,我是大唐第一美男子,喜歡我的人很多,我也時常為了此事而苦惱。”
皇帝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
沉默一瞬,他才說:“有人彈劾你,說你在嶺南邀名,收買民心,你可有解釋?”
七郎答道:“我常為盛名而苦惱,又何必邀名?這都是小人嫉妒我的盛世美貌,故意詆毀我。至於收買民心……嶺南官員、大戶和百姓,都是我的債主,他們都怕我跑了。”
“在他們眼中,我就是欠債的人,談何民心?再說哪有欠債收買民心的?”
皇帝:“……”
我從未見過如此自戀之人!
臣子不按套路來,他都不知道怎麽問罪。
皇帝只能歎道:“子遜坐吧!朕從未疑你,但你行事張揚,難免被人詬病。”
七郎連忙說:“多謝陛下信任!臣知錯了!以後必定謙虛謹慎,就算有人要寫詩誇我,也一定誠惶誠恐的拒絕!”
皇帝:“……知錯能改,大善!”
君臣相得的戲,又完成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