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很遼闊，雖波濤洶湧，遠遠望去卻仿佛寧靜無波。

  七郎在遼東時，曾出過海，平日也跟海軍士兵一起練習鳧水，不懼海上的風浪。

  此時他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眺望無邊無際的大海，覺得身上每一個毛孔都盡情地舒張，舒服極了。

  ……這個時候，就適合和一個生死之交站在船頭外的桅杆旁，張開雙臂，許下諾言“你跳，我不跳”。

  趙正跟著堂兄趙智在甲板上跑來跑去，發現海船後居然跟著一頭巨獸！
  “爹爹！有鯤鵬！”趙正興奮大喊。

  鯤之大，需要兩個燒烤架！終於讓他碰上了！

  七郎聞聲望去，只見那頭巨獸只露出一個尖角，但看它周邊帶動的水浪就知道這貨體格絕對不小。

  “好家夥！跟船差不多大！”趙智讚了一句，“管司馬，要張網捕魚嗎？”

  管大笑道：“兒郎們準備！”

  眾士兵吆喝一聲“得令！”

  七郎摸了摸兒子的頭，介紹：“這頭不是鯤鵬，是鮫鯊。它性情凶猛，遇上會很危險。因為近海食物少，一般要遠離海岸才能遇見。”

  “管大他們從倭人那裡學到製服這些大家夥的辦法，海軍拿來練兵。”

  正說著，海軍已經吹起號角，揮舞旗幟。

  只見海船聚散有序，遛著那頭巨獸進入包圍圈，勇武的士兵訓練有素地輪番出擊，海水頓時一片暈紅。

  場面很血腥，卻又像一朵巨大的鮮花綻放，有一種殘酷的美。

  趙正瞪大眼睛，看得入迷。

  他只聽人說過爹爹在百濟、東突厥戰場如何威武，親眼目睹這種激烈的搏殺更令他心潮澎湃，內心的無形枷鎖“啪嗒”一聲打開。

  從此再不畏懼鮮血。

  “真刺激！”趙智也感慨，“這家夥比大象還要大！”

  他上一回去林邑，沿著海岸走都沒遇到這大家夥。

  海上的搏鬥終於結束，士兵把鮫鯊拖到日常訓練的一個海島上。

  七郎帶著兒子下到一條小船，登陸海島，近距離看大家夥。

  走近一看，這頭鮫鯊更是猙獰恐怖，光是尖利的大牙齒就令人畏懼。

  趙正膽子大，爬上去摸鮫鯊的大牙齒，還說要取下來作成裝飾，送回長安給弟弟平虜。

  “整個長安，誰家有這樣的巨獸牙齒？趙家是獨一份！”

  七郎笑道：“好！把牙齒取下來，送去長安，也算是特殊的禮物。”

  父子倆繞著鮫鯊走了一圈，都覺得很新奇。

  隨行的枯莫離也趕了過來，說：“倭國人喜食鯊魚的魚鰭，稱為‘魚翅’，最是珍貴。都督可讓人取下魚鰭享用，至於其他部分，有一股尿騷味，倭國貧苦漁民才食用。”

  雖說有些殘忍，但對此時的漁民和海軍來說，鯊魚就是禍害。

  七郎點了點頭，讓人收拾大鯊魚，有異味的肉，士兵們也不嫌棄，撒上重口味的調料遮蓋，烤熟了香噴噴！

  管大過來匯報：“主公，我們還逮到一群鮫鯊幼崽，還很小，牙卻長出來了，給郎君們養？”

  七郎帶著趙正過去一看，這些小鮫鯊奶凶奶凶的，還挺有趣。

  “讓人用海水小心運到長安，給皇子們賞玩。”七郎下令。

  有趣的東西，當然要獻給皇帝。

  管大應了一聲。

  趙智小聲說：“么叔，你先前送麒麟，都有人彈劾你是佞臣，鮫鯊吃肉，又要用海水運送，更加麻煩。會不會也被人彈劾？”

  七郎笑了笑：“我自己出錢，讓皇子們知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培養他們對海洋的好奇心。誰不服氣，也出海逮一窩鯊魚好了。”

  士兵架起了燒烤架，開始烤鯊魚肉，七郎吃了一碗魚翅，嘗了一塊鯊魚肉，覺得不合胃口……乾脆摸出一些烤饢分給眾人。

  見其他人吃得高興，七郎興致也來了，掏出一個鼓，一邊敲鼓一邊喊：“枯莫離，跳起來！”

  枯莫離：“……”

  他又不是舞姬。

  但叔父有令，豈敢不從？

  他利落站起，對趙智說：“老弟，來一個？”

  趙智笑著三兩口吃完手中的烤饢，和枯莫離一起跳舞。

  一人握著一把刀，作搏鬥的姿態，時而試探、時而相擊、又瞬間退後……

  若真的比武，十個趙智也不是枯莫離的對手，但跳舞就不一樣了。

  俊美的趙郎君姿態瀟灑，比滑稽的枯莫離好看得多。

  七郎雙手擊鼓，哈哈大笑：“跳得好！注意！要加速了！”

  “咚咚咚”的鼓聲中，胖乎乎的枯莫離跳得大汗淋漓，仿佛回到了遼東，那一場群雄亂舞的盛宴。

  不管明日如何，至少今日，在漫天星辰的映照下，且歌且舞！

  這一趟出海是訓練，回到岸上，讓人把鮫鯊送走後，七郎在家休息了一段時日。

  煉糖坊製造出大量的紅糖、白糖，一箱箱用油紙密封裝好，這些正是倭國最暢銷的寶物，七郎正式啟程。

  “我去倭國討債，嶺南的事務就交給你們。”七郎鄭重地囑咐。

  屬官們面面相覷，為難地說：“都督，我們要做好下西洋的籌備工作，還有各處的試驗田都種上了佔城稻，要記錄收成；勳貴世家的貨物，要安排人接收……”

  “幾個大的造船坊，火器坊，都要驗收成品入庫。”

  “還有各處流放的罪人，得小心他們鬧事。”

  ……大家都那麽忙，你跑去倭國公費旅遊合適嗎？

  盧照鄰也勸道：“都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出海風險大。就不說風浪，海盜和巨型海獸，都可能讓人翻船。”

  “有管司馬去就行，您何必親自去呢？”

  七郎歎道：“我就是想去溜一圈，日後恐怕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你們還要攔著。”

  不是他吹，他將來必定位極人臣。

  當上中書令、封了國公，就不好出海遠航了嘛！
  貪玩還能說得那麽理直氣壯，屬官們都很無奈。

  管大抱著雙臂說：“不就是倭國嘛？其實也沒多遠！主公要去就去，你們囉嗦什麽？有危險算我的！”

  眾人怒目而視，趙都督真的遇險，殺了你又有什麽用？

  他們又找董月明，想要都督夫人勸一勸。

  可董月明也支持七郎出海：“他一直心心念念去嚇唬倭人，也不知他對倭國哪來那麽大的惡意。既是他的心願，就讓他去吧！”

  ……夫人這麽賢惠的嗎？
  行吧，無法勸了。

  七郎給朝廷上了一份奏章，得到批複正式楊帆啟航！

  朝廷早就準了嶺南都督府安排船隊下西洋，現在趙都督親自帶隊出發，試航東洋，是身先士卒啊！

  為什麽要反對？

  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趙大都督瀟灑地公費旅行，自己卻咬牙扛起沉重的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