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們見趙老漢激動得又哭又笑,善意安慰:“令郎立了大功平安歸來,是大喜事!老翁不需傷感!”
趙老漢連聲說:“高興!我高興!”
五郎、七郎立功他都不意外,四郎立功可把他刺激得差點暈倒。
左鄰右舍恭賀完畢,三五成群議論散去……
趙福他們沒見過,趙貴是熟悉的,東市趙家百貨行的東家!
“瞧不出來,趙東家那麽英勇,難怪能做王爺的老丈人呢!”
“人家那是家傳的勇武,羨慕不來~~”
趙老漢聽著街坊們的議論聲,胸膛又挺了挺。
家傳?傳的可不就是他的血脈!
走進前院,就聽周小石大嗓門說:“我就說,我們老周家的外甥沒一個孬種!阿貴這是為自己正名了!”
趙大郎兄弟與有榮焉:“阿貴是要出‘正傳’的人,能差嗎?”
最能闖禍的阿貴都出息了,老趙家的祖墳不僅冒青煙,簡直要燒起來!
全家人興高采烈的,張羅著這就擺幾桌席面,自家人先賀一賀。
趙老漢跟周氏回到房裡,還在歎氣:“五郎、七郎職責在身,吃著朝廷的俸祿,他們要上戰場,我再擔心也沒奈何。老四英勇什麽?他連殺豬都不敢!”
別人家的兒子上戰場,怎麽誇都不為過。
自家的兒子上戰場,老父親的心怎麽可能放得下?
說句不吉利的,別人的兒子犧牲,頂多感慨安慰幾句,輪到自己……天都要塌了。
周氏也抹淚:“誰能想到呢?我都以為他會躲在安全的地方。等他回來,是得好好訓一訓。”
趙老漢狠狠地說:“要打斷腿!”
周氏:“……他要是受過傷,可不許打。”
兒子多了,夾在中間的日常是想不起,但生死大事怎麽可能忘記。
畢竟是親生的。
七郎是在朝會上聽到戰報。
他身上還領著“右散騎常侍”的官職,沒啟程去江南,就得參加朝會。
一開始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確認之後,整個人高興得直冒泡……
連周圍都聲音都聽不清了。
五哥好樣的,四哥好樣的,黑齒大侄子好樣的!
嗚嗚,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們兄弟沒有丟大唐男兒的臉!
蕭凌、李勣說了什麽?
連長孫無極都誇了兩句?
七郎笑得嘴巴咧到脖子根,只知道連連謙虛、道謝,看著快暈過去的樣子。
雖然傻乎乎的,但整體上沒有失禮,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
散朝之後,皇帝單獨召見,七郎還是一臉傻笑。
皇帝見七郎喜形於色,並沒有怪七郎失儀,反而感慨赤子之心。
當你覺得一個人好,那他什麽都好。
現在皇帝對趙家兄弟很滿意,連傻笑的趙七郎都看著順眼……不愧是第一美男!
“愛卿很高興?朕瞧著,你比自己封侯的時候還要興奮。”
七郎脫口而出:“兄長們能為國盡忠,這是我們身為大唐兒郎的榮耀,還有什麽比這更高興呢?”
傻笑中不假思索的話,必須是心裡話,展現了趙七郎的赤膽忠心!
皇帝龍顏大悅,撫掌笑道:“好一個大唐兒郎的榮耀!難怪父皇說你是國之棟梁,果然沒有令朕失望!”
七郎立刻說:“臣一家深受國恩,豈敢有負!”
皇帝微笑頷首,命人安排午膳。
七郎再次謝恩,一幅如夢初醒的樣子在座團坐下。
其實他走進殿中就清醒了,只是順水推舟裝傻說真心話、表忠心。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賀魯提醒他當心“兔死狗烹”,他得讓皇帝舍不得宰,更要讓皇帝不能宰。
皇帝說起給有功將士的封賞。
“兵部和中書省議論了一番,朕斟酌著做了一些調整,你也聽一聽……”
七郎立刻豎起耳朵!
要給四哥和五哥封賞!
封賞之前還先問他的意見!
這是不是相當於由他定哥哥們的封賞?皇帝真夠給面子!
“趙福是鄯州司馬,河源軍隸屬鄯州都督府,但此前沒有設都督。此戰證明了河源軍的實力,可以擴大規模……朕決議升趙福為河源軍經略大使。”
邊疆經略大使,統管軍民,官階和職權相當於都督!
趙家出了第二個“都督”!
還沒等七郎站起謝恩,皇帝接著說:“趙福平定吐蕃有功,封‘永昌縣伯’。”
七郎神色一正,永昌縣伯!
封爵,會涉及食邑,封號通常跟被封之人的出身、家鄉有關。
比如他自己的“華陽縣侯”,歷史上黑齒常之的“燕國公”。
永昌縣,此時隸屬益州。
七郎佔據了“華陽侯”的封號,皇帝給趙五郎封個隸屬益州的“永昌伯”,合情合理。
但永昌這個地方很特殊,是古代的哀牢國,位置在後世的雲南保山一帶。
晉朝之後哀牢國歸附中原王朝。
永昌,可以說見證了中原王朝對西南的統治,意義不同尋常。
如今洱海旁有六個小王國,稱為“六詔”,“詔”就是國王的意思。
其中的蒙舍詔位於其余五詔之南,又被稱為“南詔”。
六詔地位置險要——
吐蕃若從這裡出兵,可威脅兵力薄弱的嶺南道,大唐一時無法救援;
同樣,唐軍若從六詔最北面出兵,抵達吐蕃邏些城隻用幾天。
若是膽兒肥,翻越雪山來個突襲斬首,可要吐蕃老命。
即使如今吐蕃已被打垮,六詔之地的歸屬,仍然會對中原王朝造成深遠影響。
皇帝封趙五郎為“永昌縣伯”,不僅是普通的加官進爵,更表露了一統西南的雄心!
這可真是……看得起老趙家啊!
皇帝看著七郎神色變化,就知道七郎理解了自己的用意,微笑問:“愛卿覺得如何?”
……給趙家這個大餅,你敢不敢接?
一統西南,目標大、責任大,你敢不敢?
七郎壓下百般心思,躬身道:“臣替趙福,謝陛下隆恩。”
即使再危險、再艱難,為人臣子又有什麽資格拒絕?
富貴險中求,如是而已。
五嫂娘家世居西南邊疆,嫂子名叫“郭彩雲”……
五哥被封在後世彩雲之南的轄地,大約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七郎既沒有為趙五郎升官加爵喜不自禁,也沒有恐懼抗拒責任,皇帝很滿意。
這樣一心為國的臣子,為人君者重用還來不及,又怎麽舍得當作“走狗”呢?
或許真的能像父皇臨終期許的那樣,他和趙全,一輩子君臣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