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詩雲“煙花三月下揚州”。
安史之亂後,揚州一躍成為最繁華的城池。
但如今長安、洛陽未衰敗,論繁華,揚州無法和這兩座城比。
所謂“一揚二益”,揚州和益州也就伯仲之間。
但七郎從未來過江南,心中還是挺好奇和期待。
無數文人墨客魂牽夢縈的江南,到底是何模樣?
特別是……
江東士族絕想不到他會從長江順流而下,恐怕還在運河那邊苦苦張望呢!
一想到能給對方一個大驚喜,七郎微微得意。
然而當官船抵達繁華的揚州碼頭,他卻發現“驚喜”的是自己。
碼頭上有揚州刺史的儀仗,還有一眾黑壓壓的人頭!
人群中,七郎看到了老熟人陸嘉。
這……要不要那麽熱情?
七郎把易青青叫過來:“……你不是說‘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明明是見小人啊!
易青青看著碼頭上的陣仗,硬著頭皮說:“是對方利見大人!叔父大德大才之人,出現在揚州,是揚州的氣運。”
七郎看著死鴨子嘴硬的侄媳婦,歎道:“再信你一次。”
神棍果然不可信。
揚州刺史夏侯絢新上任不久,原任睦州刺史。
前一任揚州刺史受“吳郡顧氏謀反案”牽連被流放,夏侯絢得以遷任。
夏侯絢還曾是李愔的先生,那時李愔還是蜀王。
先帝斥責蜀王“禽獸不如”,夏侯絢憤而辭職……
弟子“禽獸不如”,先生是什麽?
蜀王朽木不可雕,明明是……的問題,關他做先生的何事?
總而言之,夏侯絢從此改任其他地方官,沒受李愔牽連而步步高升,因禍得福了!
他知道趙全跟李愔交情深厚!
……李愔不慎被百濟俘虜,講義氣的趙全親自帶兵滅百濟,救朋友於水火之中!
這份情誼,不得不令人動容。
如今要見到趙全,夏侯絢心情很複雜……
千萬別提涪陵郡王,他一點也不想認這個倒霉弟子!
七郎見到頭髮花白的夏侯絢,快步上前:“怎麽好勞動夏侯刺史來接?真是折煞我也!”
夏侯絢客氣地說:“昨日陸翁來說,我才知道趙大使從長江來,準備倉促,請勿見怪!”
他當然知道趙全為什麽而來,顧氏是怎麽被連根拔起的?
現在當然輪到其余幾家。
夏侯絢反手就將陸氏給暴露了,為七郎解惑。
……別提李愔,咱們還能做朋友~~
七郎恍然大悟,朝眾人拱了拱手:“勞動諸位了!”
原來是陸氏提前知道自己的行蹤!
在江東這一塊,想要瞞住士族的耳目,確實不容易,也不算太意外。
江東官員客氣回禮,自以為不著痕跡地觀察七郎。
他們中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華陽侯……看著也還是個人,到底是能噴火呢?
還是能放雷?
士族郎君更是好奇已久,他們已聽過《遼東第一美男賦》,想知道長什麽樣才能如此自戀。
如今終於見到了……
還行吧。
身材健壯挺拔,就是略顯粗豪了些;
眉宇間英姿勃發,不經意帶著寒光,卻是威嚴太重……
總而言之,不是江東推崇的、綠竹猗猗翩翩君子。
遼東第一美男?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但想到趙全那麽年輕就已是位高權重的江南道黜陟使,又不免有些酸。
夏侯絢跟七郎寒暄了一會兒,見七郎果真不提李愔,暗暗松了口氣,引著七郎進城。
七郎:……我若說跟李愔沒交情,不知你信不信?
既來之則安之。
提前被江東士族發現行蹤,七郎有些遺憾,並沒什麽恐懼。
該來的遲早會來,該面對的遲早會面對。
騎在馬上,他興致盎然地打量著這座令隋煬帝流連忘返的江南大城。
揚州城和他見過的長安、洛陽、益州都不同,有種江南水鄉的精致。
城中更是各處可見兩三層甚至更高的樓。
長安、洛陽地位特殊,樓建得高了可能窺視皇宮,因此不許建高的建築。
揚州沒有這樣的顧慮,亭台樓閣建得很隨意。
整座城被蜀崗一分為二,蜀崗之上為子城,各級官署大多在此。
蜀崗之下為“羅城”,居民區和商業區都在此。
如今揚州上下官員迎接著江南道黜陟使,大張旗鼓地穿過羅城,進入蜀崗上的子城。
百姓們見到盛大的儀仗,都遠遠地避開,唯恐衝撞貴人。
等儀仗遠離後,才聚在一起好奇地交談:“迎的是哪位貴人?難道是越王來了?”
離他們最近的貴人,就是駐地在越州的越王。
一個儒士模樣的人說:“你不識字?沒看到江南道黜陟使的旗幟嗎?”
江南道黜陟使?
這是什麽官?
大多數百姓,能接觸到最大的官是主簿……沒錢交人丁稅,被抓到縣衙打板子時。
像縣令那樣的父母官,就是“大人”,再大的“大人”,他們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但這一回,有人說:“這個趙大使,你們沒聽說過?棲靈寺的圓真大師你們曉得伐?”
見周遭人齊刷刷點頭,此人得意地賣弄:“趙大使,就是圓真大師的師弟!法號圓潤!”
周圍傳來陣陣吸氣聲!
圓真大師的師弟,那必然也是得道高僧啊!
趙大使一到,高僧名頭傳遍江南。
七郎:……多謝厚愛,且喜且憂。
進入子城的揚州刺史府,夏侯絢已經安排好接風宴。
他知道趙大使還要前往越州就任,不會在揚州久留……
但揚州也屬於“江南道”,自己這個刺史,少不得跟趙大使打交道,處好關系為妙。
不小心不行啊!
趙大使人在遼東,就能端了吳郡顧氏,更讓前任揚州刺史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
然而,他想要辦其樂融融的接風宴,偏偏有人不答應。
入席之後,一曲越女采蓮舞剛剛結束,揚州治下的江都縣朱縣令突然說:“趙大使終於來了,可解下官一件難事。”
七郎慢慢放下酒觴。
一聽這話頭,就有幾分“來者不善”的意味。
見鬼的“利見大人”。
夏侯絢心頭一跳,不虞地說:“朱縣令有難事,何不對本官說?”
……我是你的上司,你想越級告狀?還給不給我面子?
朱縣令:……不給。
他無視夏侯絢的話,看著七郎笑道:“江都縣前些日子,捉拿了三名當道殺人犯,自稱是趙大使的侄子。”
七郎看了看遠處坐著,已經呆若木雞的趙義,微笑:“是麽?”
格老子的,你說是我侄子就是?
我侄子啥本事我還不知道?讓他們說書就罷了,還當道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