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當然相信侄子趙義的能力。

  老子英雄兒好漢，他趙全的侄子，能差到哪裡去？
  一時半會兒揪不到狐狸的尾巴，七郎也不著急……優秀的獵人要有耐心。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來遼東幾年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等東風來，大連港萬舸爭流，百業俱興！
  他今年要乾一波大的——給戶部交稅。

  《新唐書》記載，唐朝邊州都督府“雖貢賦版籍，多不上戶部”。

  意思就是，邊州都督府主要工作是維穩，財稅上對朝廷沒貢獻。

  從前蕭凌任都督時，遼東剛收復，從廢墟中重建……實際上也是沒錢交給朝廷。

  七郎對眾屬官說：“蕭都督給我們打好基礎，如今各族安寧，我們好好經營一年，秋收若有稅糧進京，朝廷必然驚喜。”

  皇帝也缺錢啊！還很缺！

  他一個邊州都督，不問朝廷要錢，還能向朝廷交稅！他就是幾十個邊州都督裡最靚的崽。

  ……大唐光西域都護府下轄，就有十幾個都督府。

  遠的如“條支都督府”，在後世的阿富汗南部。

  李白詩雲：“洗兵條支海上波”，就提到這個地方，側面印證泱泱大唐疆域之廣闊！
  嗯……疆域廣闊，也是一種負擔，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要是兩年前七郎說這個話，屬官們還沒什麽信心。

  如今盧照鄰、周崇禮等人計算一下互市監貿易進出、各城稅賦，特別是官鹽銷售……還真有可能？

  雖然收購草原上的兔皮、羊毛耗費不少，但有了海運，這些東西可以銷往山東、江南，說不定還能盈利。

  “都督有此雄心，下官自然要全力以赴！”盧照鄰第一個響應，周崇禮等人紛紛附和。

  七郎摩拳擦掌，他的目的不僅是政績，還有釣魚……江東陸氏這條線已經搭上了，朱、張、顧幾家啥時候來？

  都來齊了，才好“二桃殺三士”！
  七郎見眾人有信心，勉勵了幾句，又解釋：“我也是想著，遼東雖是邊州，到底不算很偏遠。咱們自己要有信心，當這裡與內地一樣！”

  “至於其他邊州有沒有條件給朝廷交稅，那得視情況而定。”

  定下這個小目標，眾人對今年的建設有了更明確的認識。

  高安勝猶豫一瞬，提醒：“都督對朝廷忠心耿耿。但遼東要花錢的地方多，若為了政績苛刻搜刮百姓，就不好了。”

  咦？他好心提醒自己？
  七郎壓下心中的詫異，和煦地說：“高長史說得是，咱們要交稅，卻不能增加百姓的負擔。既增加稅收，又改善民生，才是真正的政績。”

  高安勝拱手：“都督心中有數，吾等必當效力。”

  接下來，眾人又商討了如何實現這個目標，才陸續離開。

  七郎留了留高安勝，說：“高長史，令甥即將成親，我備了一份薄禮，屆時上門討一杯喜酒。”

  高安勝笑道：“都督賞臉，是我家的榮幸。”

  態度一如既往的平和而恭敬。

  七郎看著高安勝離開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高安勝看起來還算老實，難道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苦心？

  歷史上，安舜被高句麗遺臣擁戴叛亂，雖然給大唐造成了一些麻煩，最後還是被錘死了。

  現在提前讓他們一家團聚，是讓安舜避開必死的命運。

  七郎覺得自己是日行一善。

  高安勝平複心情回到家裡，見裡裡外外張燈結彩，都在為安舜的再婚做準備。

  他給安舜說了一門親事……是漢人女子，父祖都是遼東小吏，家世普通。

  既不能娶高句麗遺民，又不好跟其他各族聯姻，娶漢女是最穩妥的。

  安舜毫無即將做新郎的歡喜，見舅舅回來，跟著進了書房。

  聽高安勝說完今天的事，安舜問：“舅舅何必提醒趙全？正好趁此機會，收買差吏盤剝百姓，再讓人進京告發，他必定被問罪。”

  本來，趙全中規中矩做都督，誰也不能拿他怎麽樣。就是貪婪一點，朝廷也許也能容忍。

  但壓迫百姓以致民亂，是邊州都督的大忌！

  高安勝搖了搖頭：“收買差吏談何容易？我們一動，就會被他抓住。我不提醒，他也知道輕重，平白說一句，能贏得他的好感。”

  “如今我們沒有任何依仗，只能隱忍、蟄伏、伺機而動。今日我說了那句話，趙全就說要來喝你的喜酒。”

  安舜實在不明白，舅舅怎麽對一個年輕人那麽忌憚。

  但此時，也不能做什麽，隻好老老實實應是……不能對付趙全，做點什麽惡心一下他總可以吧？

  七郎果然按時上門喝喜酒，還送上了一份賀禮——高句麗王宮所得的一幅八扇山水屏風。

  來高家喝喜酒的，有一些是高句麗遺民，認出這幅屏風，眼眶瞬間紅了。

  七郎微微笑道：“我偶然在珍寶閣見到這幅屏風，聽人說是高句麗王宮舊物，就收下了。如今算是物歸原主，祝新人百年好合。”

  他就是這麽善良的人，絕對沒有嘲諷、警告。

  高安勝心中一百種念頭劃過，最終勉強笑道：“多謝都督，您有心了。”

  ……要忍！要忍！

  趙都督公務繁忙，略喝了兩杯酒，先行離席。

  回到都督府，陪著出門的黑齒常之說：“叔父故意刺激高長史？”

  ……這是作死？生怕別人不來刺殺你？
  七郎看著他，突然問：“可如你意？”

  黑齒常之瞪大眼睛……趙叔父怎麽知道他想什麽？他做夢說夢話了？
  便宜大侄子震驚的表情取悅了七郎，他愉悅笑道：“你多心了，我只是單純地祝福安舜。你看我誠懇的眼睛，有惡意嗎？”

  黑齒常之看著七郎黑白分明卻不見波瀾的眼睛，將信將疑。

  跟在趙叔父身邊，總讓他覺得人心太複雜……好想上戰場廝殺。

  七郎心情不錯，讓人把易二郎喊來，一起打牌。

  其他人都不是他對手，精於計算的易二郎勉強及得上他。

  黑齒常之作為陪玩的，總是輸多贏少。

  七郎贏了幾局之後，對黑齒常之說：“今年若能順利進京交稅，由你押送稅糧。我給朝廷上一封薦書，舉薦你入河源軍中。”

  給你機會回歸歷史的軌跡，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

  ……河源軍駐所鄯城縣（今青海省西寧市），是一支防范吐蕃的邊軍，常規轄軍一萬四千人。

  歷史上的黑齒常之，曾擔任過河源軍經略大使。

  黑齒常之震驚得手裡的牌都險些掉了……趙叔父有讀心術！

  他剛想著上戰場，趙叔父就要說要薦他入軍！
  “可……可報恩……”黑齒常之猶豫地說。

  七郎笑道：“報恩不著急。你官職越大，越能報我的恩，不是嗎？”

  黑齒常之：……可我並不想報大恩，我隻想有刺客刺殺你……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