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人正在招待武才人的母親楊老夫人。

  董家跟宮中燕德妃是遠房親戚，燕德妃又是武才人的姨表姐……四舍五入，董家跟武家也是親戚。

  楊老夫人見識廣、目光長遠，跟董家相處得像真的表親一樣。

  兩人如今對坐著，優雅地品嘗著新鮮蓮子做的蓮子羹。

  楊老夫人讚道：“蓮子羹放冰糖果然清甜，這冰糖也就你家的最好，別人家都做不出來。”

  這些年董家的石糖、白糖搶奪了江東陸氏的地位，走進長安貴人家。

  “您喜歡就好。”董夫人客氣有禮地說。

  七郎不經意間曾流露過，要對武家客氣幾分。

  今日兩人要說的，是董昊的親事。

  董昊隻比董月明小三歲，已是十八歲的大夥子，到了說親的年紀……可令董夫人為難的，是董昊的相貌。

  董昊比董月明長得更像董家人，蜷曲的頭髮、褐色的眼珠，明顯能看出有胡人血統。

  ……當初在裴家赴宴，還被人嘲笑西市賣羊肉串的。

  世家大族都講究血統，董昊這相貌，跟上品士族聯姻不可能。

  但娶尋常人家的小娘子，董夫人又不甘心。

  楊老夫人主動表達了聯姻的意思。

  她的思想開明，對胡漢沒有太固執的偏見，長女武順嫁的就是鮮卑貴族賀蘭家。

  女婿賀蘭越石擔任越王府法曹……越王是燕德妃的兒子，親戚間互相照應。

  如今看董家的女婿趙全得皇帝、太子信重，節節高升，燕德妃都有心跟董家加強來往，楊老夫人也有了想法。

  她要說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兒武寧。

  這位武家三娘子，和兩個好強的姐姐不一樣，她性情溫柔恬淡，身體又有些單薄，不喜紛爭。

  楊老夫人做母親的心，想著小女兒嫁進大家族恐怕過得不開心。

  董昊正好，既是士族出身，家裡又簡單。雖人丁單薄，卻有個出息的姐夫。

  以董家的家風，親上加親，女兒必定能過得好。

  董夫人見過武寧，從人品相貌、教養家世，都挑不出毛病。

  兩人都有了意思，說話越來越親切，準備把婚事定下來。

  董昊匆忙趕回家，跑到花廳裡喊道：“娘！好消息！大好消息！”

  董夫人嗔道：“什麽事急急忙忙的？有客人在呢！還不快給客人見禮？”

  還沒定親呢，可不能讓未來丈母娘覺得毛手毛腳。

  董昊還不知道自己可能成為武才人的妹夫，連忙朝楊老夫人行禮：“老夫人好！我心裡高興，一時失禮了！”

  楊老夫人見董昊跑得一頭是汗，額上一縷卷發都掉下來，很有幾分不羈瀟灑之意……也覺得歡喜，好一個英俊的郎君！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她和藹地笑道：“無妨。是什麽喜事，小郎如此高興？”

  董昊恨不得跟所有人說他姐夫如何威武！

  要知道，他可是從小就相中了這個姐夫！
  聽到楊老夫人問，他便手舞足蹈地把市井間聽到的好消息說了出來。

  楊老夫人微微笑著，滕王帶人回京獻俘，關於百濟之戰的細節，也漸漸傳開了。

  只是朝廷恩賞沒下來，她才還沒跟董家說。

  董夫人的消息就要滯後一些，聽董昊口若懸河地說完，才知道七郎居然立下了滅國之功！
  她又驚又喜又感慨，用絲帕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歎道：“阿全那孩子，不知受了多少苦！上戰場豈是鬧著玩的？也不知有沒有受傷。”

  她是看著七郎長大的，七郎是她的女婿，也像親兒子。

  楊老夫人安慰：“滕王沒說他受傷，想必是平安的，老妹妹這是關心則亂。”

  董夫人說：“您不知道，我這女婿啊，全村都沒有說他不好的……”

  她帶著驕傲的語氣，把七郎誇了又誇。

  楊老夫人心裡明白，董夫人誇的是趙全，也是董家。這是董家有眼光，才有趙全這個女婿！
  說了一會兒，董夫人才反應過來：“快讓人去趙家報信！你先生想必也得到消息了！趙家兄弟知道了，不知多驕傲呢！”

  董昊說：“我親自去！趙家肯定又要擺酒了！”

  有這樣的大喜事，趙家怎麽可能不顯擺？
  他匆忙向楊老夫人行禮，又一陣風似的離開。

  董夫人無奈地說：“這孩子跟他姐夫感情好，這是高興得忘乎所以。”

  “赤子之心。”楊老夫人讚了一句。

  有這樣的喜事，董家要準備招待來道喜的客人，楊老夫人先告辭。

  兩家一時沒說定請官媒上門提親的時間。

  董昊興衝衝地趕到趙家，趙四郎已經在門口燒爆竹了。

  趙盈穿著鵝黃色齊胸襦裙，扎著雙螺髻，又白又圓的臉上，一雙烏溜溜的桃花眼，笑得像兩彎新月。

  她已是小少女了，還帶著弟弟妹妹燒爆竹，微胖的身形比誰都靈動……真是個靈活的胖子！
  趙四郎含笑寵溺地看著兒女，一臉喜意。

  他從吐蕃趕了回來，稟報朝廷，文成公主去年生下一子，那個時候棄宗弄讚已經病重，得知兒子出生，高興得淚流滿面。

  棄宗弄讚今年亡了，朝廷立刻派人進吐蕃，支持公主所出的兒子任下一任讚普。

  ……吐蕃同樣有派系爭鬥，這件事肯定不會那麽順利。

  但大唐乃天朝上國，支持自家外甥當讚普，名正言順！
  這件事，和普通百姓無關。

  在趙家，也只有身為公主府屬官的趙四郎日夜惦記。

  董昊翻身下馬，高興地說：“趙四哥，你也得到消息了？”

  趙四郎高興得胡子都翹起來：“羅先生剛從國子監回來，告訴我好消息！七郎這回立大功了，不知朝廷怎麽獎賞！”

  管朝廷怎麽獎賞，反正慶祝了再說！

  不僅要燒爆竹，還要殺豬宰羊擺酒，請京中的親友們都來慶祝！
  “先生也在家？”董昊把馬交給趙家的下人，進屋去見羅先生。

  兩家是至親，董昊小時候還在這裡住過，熟門熟路的，都不用人領路。

  羅先生帶著兩個孫子在讀書，不論七郎立多少功勞，有多大出息，他都雲淡風輕的。

  孫子孫女的前程，得他們自己去掙！
  就算是在太子東宮的羅喬，羅先生也不準她借七郎的勢。

  別人都看到七郎一帆風順，只有他知道官場有多艱險，多少明刀暗箭。

  “你來了？”羅先生看著董昊，微笑：“都是要定親的人了，還這樣毛躁。”

  董昊頓時愣了，也忘了說七郎的事。

  他要定親？和誰？
  哪家的小娘子這樣有福氣，能嫁給他這個天明村第二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