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也聽到了外面的爭執，她沒有走出去……自家兒子、兒媳婦一群，吃不了虧。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很好強的。但現在兒孫都滿堂了，就變得慈祥了，凡事都讓兒媳婦們出頭。

  村裡人都說繼祖嬸脾氣最好。

  看到孩子們進來，周氏拿出兩塊桃木板，招呼著七郎：“寫上神荼、鬱壘，掛到院門去！”

  這是“桃符”，家裡沒有識字的，就要請別人寫了。

  因為“神荼、鬱壘”筆畫多，趙大郎和趙二郎寫不來，往年都是去請村長家的阿旺寫……阿旺也讀過兩年書，比大郎、二郎好那麽一丟丟~~
  但今年，這個任務可以交給七郎啦！
  七郎磨好墨，在桃木板上揮毫寫下四個大字，家裡人都齊齊叫好！

  周氏樂滋滋地說：“我們七郎的字寫得好，將來可以到城裡給人寫信了！”

  七郎看著自己的墨寶，也很得意。

  先生總說他的字不好看……那得看和誰比啊！和家裡幾個侄子侄女比，他就強多了。

  掛了桃符，又重新拿出挑選好的竹竿到門口燒爆竹，“劈裡啪啦”的爆竹聲在整個村莊此起彼伏。

  “吃年夜飯咯！”趙大郎喊了一聲。

  張氏妯娌捧著菜，魚貫而出。

  小孩子們圍在桌子旁邊，齊聲喊：“吃年夜飯咯！”

  不是他們吹，他們家的年夜飯，全村也就劉家、董家的比得上了！

  桌子上有大盆的木耳燉雞、蘿卜燉豬肉、小蔥拌豆腐、甚至有一條魚……還有一盆“五辛盆”，由五種辛辣氣味的菜組成，也叫“春盆”。

  趙老漢和周氏先動了筷子，其他人才能下筷。

  周氏自己吃了幾口，就拿起一根大骨頭，往幾個孩子碗裡拆肉。

  骨頭肉燉得軟爛，七郎向來也是最愛吃的。

  他自己拿著一根大骨頭，說：“娘，我自己啃，不用你拆！你自己吃飯吧！”

  “好！”周氏看七郎吃得香，滿臉都是笑容。

  她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吃那麽豐盛的年夜飯，有雞有魚有肉，簡直像做夢一樣。

  趙琴、趙棋有樣學樣，也一人捧著一根大骨頭，三個小娃娃像小狗兒一樣抱著骨頭啃得起勁。

  林氏看女兒吃得滿臉油，拿著帕子給趙棋擦了擦，又夾了一筷子芹菜，“小孩子要吃五辛盆，迎新接福。”

  趙家的五辛盆，是大蒜、小蒜、韭菜、雲苔、芹菜五種。其他孩子都乖乖吃了，就只有最小的趙棋不肯吃。

  趙棋扭過身：“我不要吃芹菜！”

  七郎啃完一根骨頭，笑嘻嘻地說：“阿棋，么叔跟你玩猜菜名的遊戲。”

  聽到玩遊戲，趙棋興致勃勃地說要玩。

  七郎跑回房裡拿出一塊帕子，包在趙棋的眼睛上，只露出半張小臉。

  “來，張嘴啦~”七郎夾起一根青菜，問：“這是什麽？”

  趙棋像小鳥兒一樣張著小嘴，乖乖地吃著：“這是大蒜！”

  林氏反應過來，抿著嘴笑道：“阿棋真聰明！我們猜下一樣！”

  大蒜、小蒜、韭菜、雲苔、芹菜……不一會兒，就把“五辛盆”都吃了一遍。

  趙棋覺得自己全都猜對了，實在很厲害，笑得很開心……其他人也都在偷笑，趙三郎還悄悄對七郎豎了豎大拇指。

  周氏看到兒孫們和睦，給七郎夾了一大塊魚肉，樂呵呵地說：“我們七郎都會帶侄子、侄女了！”

  七郎驕傲地說：“當然！我是做叔叔的人！”

  胡英子是第一年和婆家的人一起吃年夜飯，但卻沒什麽扭捏，她大口大口吃著肉，很喜歡趙家的氣氛。

  杏花村好些人說她傻，趙四郎除了一張臉什麽都沒有……她傻嗎？就衝趙家兄弟那麽多還能和和睦睦，這就是厚道人家。

  這嫁進來日子才能過得舒坦！

  吃得差不多了，趙老漢拿出特意進城買的一壺酒，給幾個成年的兒子每人倒了一小碗，碗底還撒了幾顆花椒。

  趙五郎和趙六郎聞到酒香，眼巴巴地說：“爹，給我也倒一碗，暖和暖和嘛！”

  “不行！成年了才能喝！”趙老漢護著酒壺。

  酒可貴呢，要不是今年有錢了，往常過年都舍不得買呢！
  趙五郎和趙六郎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們喝酒，可委屈了。

  七郎看著花椒酒，腦海裡想起了杜甫的一句詩“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描述的就是蜀中新年喝花椒酒的習俗了。

  他抬頭看了看老爹碗裡的酒，挺渾濁的……煞有介事地說：“這些酒不好。要說好喝，還是劍南春和瀘州老窖的好。”

  這是他從夢中看到的，可惜他空間裡沒有……他只有料酒。

  趙老漢哪裡聽過這些酒名？以為七郎是從羅先生那裡聽說的，也不是很在意。

  有酒喝就不錯了，還在乎好不好喝？什麽酒喝起來還不都是酒味？
  吃完飯，全家人一起幫忙收拾桌子，然後就聚在堂屋，圍爐守歲……正是“闔門守初夜，燎火到清晨。”

  七郎年紀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被外頭的聲音吵醒，發現自己被抱到爹娘的床上睡了。

  “要起床了嗎？”七郎打著哈欠嘟囔著，又往被窩裡縮了進去。

  周氏笑著輕拍了他一下：“你睡吧，你哥哥們去搶頭水呢！”

  搶頭水？七郎一下子醒了，從被窩裡出來，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我要和哥哥們一起搶！”

  “不用，你六個哥哥呢！”周氏笑著拉住他。

  七郎堅持：“打虎親兄弟，搶頭水這種事，怎麽能少了我呢？”

  周氏無奈，只能幫著他穿衣服。看七郎跑了出去，衝窗外喊道：“大郎、二郎，看著些七郎！”

  “知道了！”趙大郎和趙二郎應著，挑著自己的水桶就走。

  三郎、四郎、五郎、六郎也各自提了一個小桶，七郎拿了根棍子跟上。

  “么弟，你拿棍子做什麽？”趙四郎問。

  “誰跟咱們搶，我敲他一棍！”七郎雄赳赳地說。

  哥哥們都笑了起來：“搶頭水搶的是運氣，不打架的。”

  村裡有兩口井，其中一口在祠堂旁邊，離他們家不遠。趙家七兄弟排成一排，踏著夜色，迎著東方閃亮的啟明星走到井邊，還真是第一家到的。

  其他人很快也到了，看到趙家兄弟圍在井邊，他們連擠都擠不進，也不得不服氣……繼祖叔家別的不說，生兒子的本事就是比人強！
  村長大牛看到七郎，笑道：“小全子還拿根棍子？這要是有人搶在你家前頭，是不是準備敲人一棍子啊？”

  趙大郎說道：“大牛哥真會說笑，我么弟拿棍子幫我們抬水呢！”

  七郎也說：“大牛哥別怕，我是讀書人了，不打人的！”

  周圍的人都哄笑起來：“小全子，你昨天把鐵柱褲子都扒了，還說不打人呢？”

  鐵柱他爹趙青山臉都黑了：“大牛，你也給我們評評理，他們家欺負我家人少呢！”

  “得了！”大牛笑道，“小孩子打架，評什麽理？你家鐵柱還燒了人家的新衣服呢！”

  一群漢子七嘴八舌地說著，趙大郎幾個已經打了水，高高興興地往回走。

  今天搶了頭水，一年都要交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