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先生領著七郎在竹林裡的竹席上坐下，耐心地聽七郎說今日發生的事。

  七郎把老和尚如何神神叨叨的勸他出家，以及他心中隱晦的憂慮說了……

  “先生，我曾跟您說過，有神人入夢授課。這樣的秘密，我害怕被人知道。”

  至於更大的秘密……空間存在，即使是在先生面前，他也難以說出口。

  空間裡的東西，是物質性的東西。其來歷，比夢中授課更難令人接受吧？
  羅先生沉吟了一會兒，笑道：“你是害怕和尚看破你的秘密？”

  七郎點頭：“我覺得他什麽都知道。”

  “嗯……”羅先生想了想，說道：“慈惠禪師的名聲，我也曾聽說過，京城許多貴人都頗為推崇他，然而我未曾拜會過他，不知他真人如何。但想來，盛名之下，必有所長。”

  “有些人，天生就比旁人看得遠。你看那小嬰兒，剛從母體呱呱墜地，便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但實際上，他可能知道得更多、更久遠。”

  七郎目瞪口呆。

  羅先生捋了捋胡須，以論道的姿態緩緩道來：“嬰兒剛從母體中出來，所以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甚至知道自己形成的過程。而成人，因為在塵世中蹉跎，早已忘卻了最初的記憶。我從哪裡來，我是誰，我要到哪裡去？許多人孜孜不倦地追尋的生命真諦，也許就在嬰兒的記憶中。”

  七郎嘴巴已張成了一個圓……先生說的話，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連起來就不知是什麽意思。

  羅先生微微一笑，說出了玄之又玄的話：“那出生之前的事呢？我們的靈魂又在哪裡？九天之上，黃泉之下到底有什麽？誰還記得這一切？或許，那位禪師就是這樣的生而知之者，在時間的長河中，看得比別人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七郎條件反射地接道：“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羅先生點頭，欣慰地說：“看來你有認真抄《道德經》。”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您的話。”七郎撓了撓頭，慚愧地說：“先生，我可能並沒有修道修佛的悟性，要讓您失望了。”

  羅先生看著七郎羞愧的樣子，突然哈哈大笑道：“不明白？不明白就對了，我也不明白。”

  七郎呆住了，活像個傻子。

  羅先生忍著笑諄諄教誨：“阿全，先生今天教你一個秘訣。當有人跟你說神神叨叨的話，你只要比他更神神叨叨的就贏了，這是談玄的秘訣。”

  七郎愕然，這叫什麽？神棍的自我修養！
  “所以我下回再遇到老和尚，他說神神叨叨的話，我就比他更神神叨叨的答回去？至於我的秘密，不管他說什麽，打死不承認就完了。”七郎想了一會兒，恍然道：“還是先生有辦法！”

  羅先生微笑：“不錯，你又領悟了成為名士的一個訣竅。”

  七郎忍了忍，忍下了心裡的話……先生你訣竅那麽多，怎麽就沒成一個名士呢？

  但經過先生的一番開解教導，七郎的心還是安定了下來……

  天知道，在那靜室之中，他多怕禪師突然來一句“妖孽，我一眼看出你不是人！”

  真是，嚇死崽崽了~~
  “先生，老和尚說讓我常去接受佛法熏陶，我已經答應啦。等我的雜貨鋪開張了，我就到寺廟去做買賣。蕭縣令這回是給我介紹了一個大客戶呢！”七郎心情平靜後，又高興了起來。

  有大客戶，就意味著能掙很多小錢錢啦~
  羅先生微笑：“不僅是大客戶，也是大靠山。有文殊院照拂，你在城裡做買賣就不用擔心被人欺壓了。為師先前沒告訴你，任何一行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你們新開一家雜貨行，賣糖鹽、辣椒胡椒各種調料，也會影響別人的利益……”

  “比如石糖，是從天竺運來的，這千裡迢迢的可不容易，都是有一定實力的；貢品糖霜，又一直是陸氏的獨門秘方，你們突然拿出大量糖霜……你們若要自己從天竺采購石糖，做成糖霜賣，就會冒犯陸氏及相關聯的其他家族，就算是劉家也不一定抵擋得住。”

  七郎怔了怔，他和董家、劉家合夥做買賣，就是想到可能會有風險，借劉、董兩家的勢……原來還不夠嗎？
  “但是慈惠禪師都說你有佛緣，提出過收你為徒。至少在益州，不會有人為難你了。”羅先生讚歎，“蕭縣令用心良苦，你這個大朋友結交得不錯。”

  這也是七郎的機緣……也許蕭凌原本已經快忘了他了，偏偏又出現了王府搶竹熊一事，讓蕭凌對連累趙家有一絲愧疚。

  可以說，七郎的這場機緣，可是熊大帶來的。

  羅先生說了自己的想法，七郎高興地說：“我早就說竹熊是神獸，會給人帶來好運的，我回家給熊大喂最鮮嫩的竹子。”

  說完，他恭敬地和羅先生告辭，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羅先生在竹林裡坐了一會兒，聽著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他是早已歇了做官的念頭，可他的弟子卻很了不得。

  他對七郎很了解，七郎說擔心被禪師勘破秘密，那肯定不是“神人入夢”的事而已。

  做夢這種事吧，許多人家為了給自家孩子造勢，都會編造一些不同尋常的胎夢……

  真真假假的，誰會在意呢？
  這小弟子，肯定有更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連名揚京城的慈惠禪師都感興趣……這就是七郎的機緣，也是他的機緣。

  羅先生慢慢站起，去了劉家。

  他要和劉誠說一說物色鋪子的事了，把“三寶商行”開起來，看看這個弟子還能拿出什麽驚喜！
  七郎蹦蹦跳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還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又被先生看透了幾分。

  他還在想著，怎麽才能說出神神叨叨的話，下次見到老和尚時先發製人……

  比如，搶先說：“大師，我懷疑你不對勁！”

  “不行不行~”七郎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這樣會得罪靠山。

  “還是說些不知所雲的話，比如時間長河的上遊和下遊，站在下遊的人和站在上遊的人，進入的是不是同一條河流？”七郎自言自語。

  然後捂著嘴偷笑，他覺得這個問題太玄妙了，他已經是個合格的小神棍啦~~